“陳,菀莞?”
女子妩媚一笑。
“叫得這麼親密,小叔子不會喜歡上妾身了吧。”
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大逆不道的話。
她甩出粗長的鐵鍊,幹淨利落捆住唐與鳴。
沈丈三心頭一凜。
“你來做什麼?給大哥報仇?”
陳菀歪頭想了想。
“若是殺了小叔子,算給夫君報仇的話,這麼說也行。”
“鳴哥,醒醒!”
唐與鳴的呼吸連綿悠長,顯然還在睡夢中。
“小白!”
白蒼蒼也沒有一點動靜。
“不用喊了,我下了迷煙。”
陳菀踱步走來,臉龐是胸有成竹的笑意。
就在這個時候,唐與鳴猛地睜開眼睛。
“這就是異族的迷藥?今日領教了。”
陳菀有些吃驚,“你怎麼就醒了?”
唐與鳴道,“唐門弟子都受過毒藥訓練。”毒抗滿分。
陳菀束緊鐵鍊,“醒了又如何,鐵鍊......”
話沒說完,就聽得哐當一聲。
唐與鳴雙臂一展,樹幹粗的鐵鍊就斷了,他掀眸看去,“鐵鍊怎麼了?”
陳菀姣好的面容都扭曲。
“在安南,這可是用來捆綁大象的鐵鍊。”
唐與鳴不解皺眉,“一塊鋼鍊罷了,又不是千年玄鐵。”
沈丈三大喜,“鳴哥牛逼!快幹掉她。”
“毛頭小子。”
陳菀輕跺右腳,大腿的紫蛇紋身動起來,脫離皮膚,化作一條真正的長蛇,撲向唐與鳴。
唐與鳴拔出小刀,一招斷頭。
紫蛇的斷口冒出縷縷煙霧,竟又長出一個腦袋,再次撲向唐與鳴。
唐與鳴投刀擲飛紫蛇,不料斷頭的部分也長出完整的蛇身,趁機咬住手掌,傷口泛出紫黑色。
接着紫蛇化作煙霧,直直進入鼻孔。
唐與鳴無力跪下,雙眼失去光芒。
毒抗滿分,魔抗零分。
沈丈三焦急喊道,“你對鳴哥做了什麼?”
“暫時失去意識而已。”
陳菀輕笑,嗓音如糖漿般甜膩,一黏一哒。
“小叔子,隻有我們兩個,來做些離經叛道的事情吧。”
“别說得這麼引人誤會,你不就想殺了我?”
“小叔子果然上道,那就請你去死吧。”
“怎麼辦呢,小爺年方十八,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還不想死。”
沈丈三悄悄環顧四周,尋找逃跑的路線。然而到處都是沼澤草叢,連隐蔽的地方都沒有。
陳菀的笑語,如同毒蛇般纏了上來。
“天煞孤星不想死,還想多克幾個人?”
沈丈三沉下臉色,緊緊瞪住她。
“閉嘴。”
沼澤升起濕冷的瘴氣,撲向沈丈三,無孔不入。
“十年前克死夫人,十年後克死大哥。公公聽說夫君死了,一氣之下病倒,不知還能撐多久。說不定等小叔子回去,就一命嗚呼。”
“你胡說!”
沈丈三握緊拳頭。
“天煞孤星,龍虎山張天師親口說的命格,還能有假?小叔子還沒看清現實嗎?”
“你會克死全家,以後還會克死你的妻子、你的孩子,直到沈家人死絕,直到世上再沒有一個親近的人。”
“你給我閉嘴!”
閉嘴閉嘴閉嘴......
陳菀拔出蛇形彎刀,走向白蒼蒼。
沈丈三急道:“你要幹什麼?”
陳菀提起白蒼蒼的頭發,彎刀鋒刃枕住半個腦袋。
“天煞孤星克家人,還克親朋好友,妾身在向小叔子說明這一點。”
沈丈三收起焦急的情緒,抱住雙臂,揚起漠不關心的冷笑。
“親朋好友,小爺和一個乞丐?你要不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要殺便殺,别侮辱小爺!”
陳菀定定端詳他的神情,倏地笑了。
“小叔子是個聰明人,就是嫩了點,你要不看看自己的手?”
沈丈三低頭一看,五指重重掐緊手臂,連衣袍都扯破。
陳菀松手,白蒼蒼的腦袋墜向彎刀,發絲瞬間削斷。
沈丈三急道,“住手!”
脖子撞上的前一刻,陳菀又提住白蒼蒼的頭發,“這下,小叔子看明白了?”
沈丈三道,“咱倆的事,咱倆之間解決,不要牽扯外人。”
陳菀笑道,“小叔子真會惡人先告狀,我們想殺的隻有小叔子一人,是你把唐門少主和這孩子拉下水。如果小叔子死在泸州,不就沒今日的事,她們也不必死。”
沈丈三緊握拳頭,壓聲道,“明明是你們先要殺我。”
“又錯了,一切因小叔子而起,若你不回應天,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你大哥不會死,你爹不會病倒,這兩人也不必遭此劫難。天煞孤星,你還不清楚自己的本事?”
沈丈三感覺嘴唇還留着火鍋的辣意,腦子發麻。
“怎樣你才能放過她們?”
陳菀放開白蒼蒼,把彎刀扔過來。
“小叔子自我了斷吧。”
白蒼蒼半個身子摔進泥潭,凍得瑟瑟發抖,頭發割了大半,小臉通紅。
唐與鳴失去意識,那條紫蛇還在體内竄來竄去。
幾個時辰前,他們還笑着說不會被他煞到,結果就成了這副樣子。
天煞孤星,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沈丈三垂眸看向彎刀,鋒利的刃面閃過寒光。這麼冷的天,刀尖肯定很凍脖子。
他們相遇沒幾天,就為了他倆去死,值得嗎?聽上去很蠢。
大腿有點異樣的癢,泥巴點子沒洗幹淨,粘着巴着皮膚。
舌尖殘留紅油味,辣意還留在胃裡,心髒如火燒般難受。
他快速掃了一眼,不是草叢就是沼澤。
以自己的腳力,肯定是逃不出去。
他向來是個能屈能伸的人,不過這一次,伸不了,也屈不起來。
一個人走,總好過三個人齊排走。
至少還有人給他收屍。
沈丈三說服自己,撿起彎刀,架上脖子。
“我有兩個要求。第一,我欠白蒼蒼銀子,我的私産全部留給她。第二,大哥是自殺,不關唐與鳴的事,沈家永遠不會抛棄蜀中唐門。”
“好,妾身答應你。”
陳菀收起輕佻的笑意,回應得十分認真。
沈丈三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握緊刀柄。
彎刀嵌進一毫,血線流出,又細又短。
好痛!刀刃往回縮了點。
他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忍住。
刀刃深入一毫,又縮了回去。
血沒流多少,倒是痛得面目猙獰。
陳菀皺眉,“使勁兒!小叔子沒吃飯?”
沈丈三委屈得咬緊嘴唇,下不去手。
話本裡為國捐軀的将士,撞柱死谏的忠臣,攜手跳崖的情侶,聽起來很帥氣。現實落在自己身上,卻怎麼也狠不下心。
他不想死。
他想回家。
江流潺潺的水鄉,吳侬軟語的情歌,阿娘的魂靈栖息的地方,阿爹......說不定還有人等他。
“小叔子期待什麼?一切完了,這兩人救不了你。應天也沒人等你回去,看清事實吧,天煞孤星的命格,隻有被人厭惡的份兒。”
陳菀加重語氣。
“你爹,你大哥,沈家族老,沒有人期待你回去。”
沈丈三松開嘴唇,另一隻手搭上刀,雙手握住,沉沉吐氣。
刀刃直入皮膚。
手背暴起青筋,淌下一線線血痕。
陳菀露出期待的目光。
“沒有人期待你回去又如何?”
這個聲音是......
彎刀頓住,沈丈三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