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這幾天發生的事光怪陸離地在舜華的夢境中穿梭變化,直至蛟珠相融,她向鬼面僧揮出一劍後變成了周圍的一切變得虛無,而她身着一襲白衣,站在這片虛無之中。
密密麻麻的人圍在她身邊,如厲鬼般伸手在妄圖朝她抓來,但被一道無形得屏障将他們擋在了幾丈的距離。
“你以為你為什麼可以十六歲登仙,兩百歲化神?不過是因你本就是因蒼生而生的神明。”
“你就該救我們,你的生命是蒼生給予的,本就是為了這一天為我們赴死!”
明知這是夢,在這浩蕩密集的鬼群斥責壓迫下,舜華不由地感受到了恐懼,往後退了幾步,卻被什麼擋住了退路。
兩側沒有路,回頭一看,隻見有個人背對着她坐在地上,正在不停的搗鼓着什麼東西,他的身後是以處懸崖和漫無邊際的黑暗,仿佛沒有盡頭。
男子垂着頭背對着舜華,頭發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未見其容,潛意識卻在告訴舜華這是傅舟桓。
她詫異于為何會夢到他,問:“你怎麼在這兒?”
傅舟桓不說話,舜華便走了他身側,低頭看他在做什麼。
隻肖一眼便令舜華毛骨悚然,隻見傅舟桓披着布衣,正拿着滅魂一寸一寸的割着自己的肌膚,身上已然沒了一塊好肉!
傅舟桓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細細碎碎地不斷小聲念叨着:“有了我的皮,就能粘牢了。”
“就能粘牢了。”
“傅舟桓,你瘋了嗎!”舜華伸手想奪過他手中的刀,手卻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與此同時,她身上燃起了金色的烈火,突然無法控制自己四肢百骸,朝前面懸崖而行。
火焰灼燒着她的身軀,但無論是幻境還是現實中她的身上都沒有任何燒傷,卻令躺在床上的舜華中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夢中的她沒有任何表情,而現實中舜華擰緊了眉頭難以忍受地在禅房的床上輾轉反側,她的全身如岩漿烈熱與極寒相鬥,又如萬蟲啃噬劍刃不斷刺入,仿佛從靈魂而起。
痛,好痛!
不肖片刻這股痛意便令舜華無法呼吸,神志開始渙散。
她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前行着,明明那深淵近在眼前,卻怎麼也走不到崖邊緣,這個夢像是故意要讓她這烈火折磨一般,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身後是那成千上萬的鬼群,而身前則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兩邊都是絕境,她就處于這二者之間,站在中間受着絕望的酷刑,明明是自身已經意識到了是夢,但怎麼也醒不過來。
“阿槿?”崖邊的傅舟桓手上的動作一頓,像是終于察覺了她的到來,緩緩轉過頭來,驚喜不已,“是阿槿來了,她沒死!”
但舜華張不開嘴亦發不出聲,看着他朝自己飛快走來,身上的血流落在地上開出了一朵朵曼珠沙華,她四目相對。
舜華卻發現眼前之人的眼神和傅舟桓相差甚遠,十分陌生。
傅舟桓成熟消瘦了許多,那張臉還是宛如仙人般,卻因沾上的血漬與露出的血肉而看起來像一個剛浴血而生的豔妖。
“不是她。”在看清了來人後,傅舟桓面露失望之色片刻,又歎息着,“卻又是她。”
他看起來憔悴極了。
縱使身上血肉模糊,但像是感覺不到痛意,臉上沒有除了悲痛以外的情緒,整個人滄桑不已。
舜華被無形的力量禁锢在了原地。
傅舟桓絲毫不畏懼她身上的明火,透過那令她痛不欲生的烈焰,眷戀地輕撫上她的臉,朝她的眉心輕輕一點:“回去吧,不要再來了。”
頃刻間一道白光從她眼前掠過,舜華豁然于禅房中睜眼,隻覺得身上十分沉重。
她深深喘這粗氣,垂眼朝下看去,見一個白白胖胖的糯米小團子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衣服,梳着垂髫,背着小包袱坐在她的腹上。
方怨耷拉着腦袋,正提溜着圓圓的眼睛看着她。
“.......”
怪不得那麼沉,原是鬼壓床了,舜華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剛才的劇痛仿佛從夢中帶到了現實來,她吐出一口氣,支撐着坐起身将方怨抱于腿上,沒好氣問:“你坐我身上幹什麼?”
方怨昂起擔憂的小臉:“槿,夢,夢魇了,危險。”
夢魇會使人昏睡不醒,若是陷入深度的魇症裡無法自拔的人若是無法脫離,隻有死路一條。
她這些年夜裡睡覺也謹慎小心,極少有夢,這次陷入了夢魇也不知要如何逃離。
窗外的天已蒙蒙亮。
剛才經曆的身痛與蛟珠相融之時的感覺類似,卻比那時痛得更甚千萬倍。
但是夢裡的傅舟桓在裡面剜自己的皮是為了粘什麼?
在褚易的居所處,他身上那些天生帶來傷痕或會不會與之有關。
舜華心中胡思亂想起來,又晃了晃頭,也有可能隻是夜裡見到他身上傷痕後做的噩夢吧。
夢中帶來的痛感恍若還未消失,隻是稍稍淡去了些許,她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愣起神來。
“槿!”方怨落到床邊拉起她的手,“他,他們都在外面等你出發,快,快來!”
方怨的結巴倒是好上了不少,快要正常地說完一個句子了。
舜華又躺回了床上,将手覆于眼上又放下,洩氣般道:“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