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想尤朗的事想得太入神,章信那個下午一直心不在焉,幾個小時過去,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幹了的也不能保證質量,他那時還想着,幸虧沒什麼重要的事,不然他這個秘書就幹到這裡了。可是,他沒想到,他那天下午埋的雷到了周五才炸。
周五下午尤朗要叫幾個重要部門經理開會,章信之前已經一一發消息通知過了,可是周五下午,卻發現有一位經理一直沒到。眼看其他人都到齊了,章信忙出去給那位經理打了電話,問他為什麼不來參加會議,結果對方的反應出乎意料:“什麼會?”
“我通知過的呀!我給您發了短信。”
“沒有啊,算了,現在開會是吧?我馬上過去,遲到半小時,你跟尤董說一聲。”
那邊挂得急,章信也不能在這時候忙着推卸責任,因而還是按流程,先跟尤董說明情況,然後在尤朗冰冷的注視下抱着筆記本電腦到了一旁,準備做會議記錄。
遲到的項目部經理是今天會議的中心人物。他一遲到,不少内容都沒法說。雖然尤朗自始至終面朝着各位經理,但章信看着他的側面身影,就已經能想象他落在自己身上那種無聲而猛烈的責怪。
章信不太敢相信自己會犯這樣的錯。從他大學畢業以後跟着尤朗的第一天起,通知各種會議的與會人員就是他最重要也最平常的工作任務,到現在四年了,他從來沒在這些事上出過錯。
就在會議室靜悄悄的時候,章信偷偷掏出手機,翻出短信,結果看到他和項目經理的交流果真停在半個月前,他提醒項目經理準備寫上一個項目結項書,項目經理說好。
媽的,真的是他忘記了。
怎麼回事?
尤朗的右手邊,郁勉端起咖啡嘬了一口,慢悠悠道:“啧啧,半個小時過去了,今天是讓遲到的人請吃飯呢還是學長請吃飯呢?”
這話說得輕巧,實則是在問有人遲到,究竟該怪誰?
尤朗靠在椅背上,輕笑一聲,随後微微側過身,看着章信:“你說呢?”
章信心跳得跟擂鼓一樣,呼吸急促了不少,正慌忙組織語言,想說這是自己的問題,但又有點害怕各位經理的口誅筆伐,畢竟對他們來說,半個小時可是珍貴的财富。可是,尤董這樣的目光,顯然是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他隐瞞也沒用,搞不好還落個欺瞞上級的罪名。
這間會議室雖說是小會議室,但一般是比較重要的小型會議才會用到的,因而并不逼仄,反而十分寬敞,裝修上也十分具有商業感,一群人西裝革履地走進來,即使不說話,壓迫感也會嚴嚴實實地壓下來。章信坐在會議室的角落裡,不僅要面對各位經理的質疑,還要直視尤董如刀一般不滿的眼神,簡直如坐針氈,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冷汗從自己頭頂緩緩滑落。
“抱歉!”衆人齊刷刷地往門口望去,是氣喘籲籲的項目經理趕了過來。
會議室窸窸窣窣地活躍起來,章信悄悄松了一口氣,雖然知道事情不會就這樣過去,但至少現在不會這麼尴尬。
一場小會開到了将近六點,尤朗率先起身要走,經過章信身邊的時候低聲道:“跟我來。”
章信頭皮發麻,顧不上會議記錄寫到一半,趕緊把電腦蓋了下來,起身對經理們鞠了個躬,然後匆匆忙忙跑了。
熟悉的辦公室,但章信感受到的壓迫感更甚。他站在辦公桌面前,隻和尤朗對視了一眼,就立刻低下頭去盯着地面了。
尤朗不悅地罰他站了十分鐘,看他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斥問道:“地上有錢?”
仿佛有根線牽着腦袋,章信立刻擡起了頭,隻是面對尤朗時,眼神有些躲閃。
“解釋。”
章信垂在身側的雙手無意識地摸着褲子中縫,忽然想起以前上學軍訓的時候,站軍姿很辛苦,他就會偷偷的摸褲子中縫來分散注意力。隻是教官很嚴厲,眼又尖,他沒膽量挑戰教官的怒氣,因此連摸褲子中縫這樣無傷大雅無甚影響的動作都做得小心翼翼。
始終沒有教官發現過他在站軍姿的時候手指悄悄地動過。
就像是現在,悄悄的,偷偷的,謹慎的。
“對不起,尤董,是我疏忽了,我那天給要參會的經理發通知短信,把項目經理給忘了,我以為發過了,沒想到……抱歉。”
解釋和道歉也一樣,帶着些許怯懦。
其實章信不全然是這樣的,尤朗帶他出去見過人,知道他在别人面前自信昂揚的模樣,得體大方,侃侃而談,甚至可以說是幽默風趣,因此尤朗才一直把他留在身邊。
但是他的心理素質實在是太差了。
面對壓力就會害怕退卻,出了事就會慌張失措,所以尤朗才說他欠缺的地方很多。
可是也正因如此,尤朗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真誠。能力、素質都可以培養,但是真誠不行。他一邊欣喜着年輕人面對自己時的袒露無遺,又擔憂着他未來能否獨當一面。
窗外的光線漸漸暗了,公司員工也陸陸續續下班了。孩子有司機去接,家裡有阿姨做飯,尤朗不必擔心。相比他十歲的兒子,他更想在這個年輕人身上花時間。
“你工作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