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董……”
“别擔心,等你回來再給你就是了,我還能跟你搶功不成?”
如果這時候章信不是一味沉溺在自己的情緒當中,也許可以察覺出尤朗話語中并不掩藏的偏寵,但他身上疼,情緒又低落,便讓尤朗的寵愛“咻”一下飛走了。
左手疼得緊,連帶着整條手臂都脹脹麻麻的,飽受責打的臀部跟這一比起來,都不叫疼了。章信隻覺頭昏腦脹,一想到家裡那些破事,更是難受得想嘔吐。他分明二十七八歲了,卻總像一隻幼雛,經不得風經不得雨。
“尤董……”
尤朗見他弓起了腰,聲音裡又帶着哭腔,忙問:“哪裡不舒服?”
哪裡都不舒服,可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舒服。章信直起腰來,低聲問:“尤董,您的家裡會有讓您不開心的事嗎?”
“你是說楠楠?”
章信搖搖頭:“是,您、您的父母……”
尤朗輕輕勾起嘴角,但是沒什麼笑意,道:“我和我父母的關系很淡,從小就很淡,他們那時候是國企的領導,所以家裡生活條件還不錯,但是整個家庭裡沒有什麼愛,我上頭還有一個大哥,他們對我和我大哥要求很高,考試一定要考第一,做什麼都要争第一。”
“如果考不到呢?”章信怔怔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我父母是不打人的,但是他們會使用冷暴力,如果我沒有拿到第一,家裡的氣氛就很緊張,吃飯也不敢發出聲音,好像喝水也是錯的,你就恨不得能從這個家裡消失。”
雖然是不同的家庭,可章信還是能完完全全地體會到那種窒息感。他垂着頭,直想哭,想把頭埋在尤朗的胸口上,想抱着他,想聽他說你什麼也沒做錯。
“後來我長大了一點,人就叛逆了,會跟我爸頂嘴。我大哥很兇,管着我,有些話不管錯沒錯,隻要我态度不好,他一個耳光就扇過來了。”
章信頗為震驚地擡起頭,很難想象尤董被人打的樣子。
尤朗很是喜歡他懵懂的樣子,雖說在商場上是大忌,但平時還是可以縱容一下,便朝他笑笑,道:“不用這麼看着我,現在疼的是你。”
是疼,但是又沒那麼疼了。
“再後來,他們送我出國,我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其實我還有一個妹妹,比我小很多,她小時候的事我不怎麼記得了,就記得我父母很寵愛她,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總以為自己什麼都對,每次我回家,她都要對我的生活指指點點,我很不喜歡她,但是也懶得理她。”
“那,豈不是每次回去,都要被她指指點點?”
尤朗搖搖頭:“我之前有一次帶楠楠回去,她縱容她兒子在楠楠的被子放玩具蛇,差點把楠楠吓着,又反咬一口,說楠楠偷拿她兒子的玩具,那是我唯一一次覺得憤怒,覺得再也不想和這個地方保有任何關系,第二天我就帶着楠楠走了,後來就真的再不回去了。”
章信想,很勇敢,但是他要怎麼樣才能像尤董一樣勇敢呢?
“那,您會不會覺得,覺得對父母有愧呢?”
“章信,我這樣說,你可能覺得我很絕情,但我就是這麼想的,我的父母,生我,養我,但是我從來沒有感受到他們對我的愛,我早年很不願意成家就是受這個影響,覺得再複刻一個這樣的家庭沒有意思,在有楠楠之前,我身上愛與被愛的能力都是缺失的,我的人格也是不健全的,我覺得,他們才應該對我有愧。”
“楠楠是我第一個親人,等你遇到讓你學會愛的人,你就明白了,你會獲得一切勇氣,包括抛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