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下,在一處無鳥語無花香的公園裡,有一個池塘,暗綠色的池水下,飄着一群羅非魚摻雜着些許金魚,亭子上的四五年級的三五小孩手裡慢慢地散着魚食,他們的奶奶們則在家長裡短,表情變化多端,臉上的皺紋都在約着打群架似的。幾對中年男女在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公園小道一圈又一圈地散步,有個别的在慢速跑,速幹黑色運動套裝,貼合的發帶腕帶和護膝。因為是春末的緣故,微風習習,黃昏暖陽,未曾有多餘的汗水味沖刺在空氣中,在即将入夜的時刻,腳下的海拔高度處竄着一群群覓食的吸血伊蚊,在攀附着常春藤的彎弧的混凝土長廊裡,安靜地騷擾着一個年輕人腳踝以上露出的皮膚,嗡嗡作響卻無彎腰時的巴掌回應,隻有旁邊第一小學和第一中學的廣播音樂在回應着。
“愛你孤身走暗巷
愛你不跪的模樣
愛你對峙過絕望
不肯哭一場……”
她帶着黑色的鴨舌帽,約莫有五十厘米長度的黑色秀發,整齊且絲滑,撩在小而精緻的耳後,帶着一副複古的玫瑰金色邊、圓框的近視眼鏡,桃花眼,黑色休閑的短袖和灰黑色的牛仔闊腿褲,運動鞋裡套着黑色中襪,翹着二郎腿坐在走廊裡的靠角邊上,一手捧着一盒飯,一手拿着筷子,不停得夾着放在石凳上的打包手撕雞和佐料,有香菜、蔥和花生米,香菜的味道在唇齒間蕩漾,想起第一次吃香菜時的難以接受,一度将一并到嘴的肉給揶出來。就像當初吃榴蓮般,也是這般曆程。一開始不喜歡甚至厭惡的東西,最後卻也能瘋狂愛上。這口味跟人性一樣。不知是因為太餓了還是長久養成的習慣,沒嚼兩下就下肚,趕時間似的,兩隻腳也再來回摩擦着胫骨與腓骨下端的皮膚,驅趕着蚊蟲。來回散步的人和下學結群玩的中學生看到了有人公園裡吃飯也不覺得奇怪,個别看了幾眼也繼續他們的路程了,雖然整個公園裡隻有她一個如此,她似乎也不在意周圍是否會有異樣的眼光,特别的自然,也确實沒有特别異樣的眼光,至少此時此刻此地此景。
買的一人份,18塊錢的手撕雞和兩塊半的鴨湯飯,吃得很幹淨,隻剩下雞架子和骨頭。收拾後丢進公園隻有兩個分類的可回收垃圾桶裡,這垃圾桶20米處就有一處,擡頭就是一個,顯得格外的多餘。
手裡拎着一個1.5L的透明帶吸管的水杯,滿滿當當的白涼水,專門踩着鵝卵石走,走着走着,鞋舌老是歪,忍不住彎下腰去扣正它,猛的一下擡起頭,有點暈暈的,眼睛也跟着眯了起來,許是剛剛吃飽,大腦的血管的血都回流到腸胃血管裡參與消化幹活去了,此時很像是微醺的感覺,對着水瓶喝了一口,驟然無力,水桶帶着手甩了下來,突然有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月下獨酌的黑白意境來,吟道:“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是的,曾經也奮筆疾書、挑燈夜戰,強身健體一樣不落。
“點兵……點兵……”卡住了,于是乎從口袋裡抽出手機,指紋解鎖,打開百度搜索,一閃而過的斯圖爾特的照片,新建一頁搜索,呼出”馬作的驢飛快,弓如霹靂玄晶,了卻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越讀越是慷慨激昂,忘了周遭,并非是晏殊獨徘徊的小園香徑,不再是那個背詩的校道。可這詩依然讓人心為之滂湃。忽而又想起,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是啊,美人如花隔雲端——不知曾經喜歡過的那個人還好嗎?
“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是啊,孤獨依然是常态,縱然并不孤單。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是啊,誰不愛葡萄美酒夜光杯呢,可現實呢?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是啊,也有得意歡暢的時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