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家宴定在了宮宴前第二日的夜裡。
其間赫連尋也算是終于從北鎮撫司積攢了多時的公務中抽身,難得在府中住上了一段時日。
家宴當晚赫連尋與宋雲栀帶着滿滿一車山珍布匹還有先前蜀地背回來的土特産,趕在開席之前到了宋府門口。
本該是顧婉和宋夷到門口相迎,可宋母牽挂許久,反而是自己等在了門口。
宋雲栀順着赫連尋的牽引下了馬車,見是宋母相迎,忙上去道:“母親怎好在這門口等候,别受了風寒傷了身子。”
宋母牽住宋雲栀,上上下下端詳了她許久:“見你們遲遲未到,我心放不下。”
一邊赫連尋正在帶人卸貨,瞥見此狀便過來道:“不怪栀兒,是我執意要帶上蜀地帶來的特産,便費了些時間。”
宋母也看了赫連尋許久,又看向卸貨的馬車,止不住笑道:“好,都好的,你們帶來的都好。”
一行人沒在門口多逗留,馬車卸了貨後,宋雲栀就扶着宋母回了府内。
路上,宋母幾次檢查宋雲栀身量氣色,确認她當真痊愈之後,又将手放在宋雲栀手背上,不禁歎道:“栀兒,你瘦了不少。”
宋雲栀輕輕拍了拍宋母手背,寬慰她之餘莞爾一笑:“已經胖了不少了。”
“赈災之時赫連尋便說我瘦了,可惜回來碰上急病來不及進補,”宋雲栀說,“不過病好了這補藥山珍就沒停下過。”
說到這裡,宋雲栀有意嗔怪道:“前些日子他才找人給我做了些新衣裳,這便穿不上了。”
宋母總算是放了心,又止不住伸手在赫連尋身上拍着誇贊道:“從前成見太多,未曾想這意料之外的變故,倒是帶來一門好親事。”
赫連尋配合着宋母的動作稍一躬身:“母親過譽了。”
話音落下,赫連尋似乎覺察到什麼一般,重新站正了身子緩緩擡眸。
而下一刻,他的目光便與堂内幫着顧婉布置餐桌的顧衡撞在了一起。
堂前的對話一字不差地傳進了堂内,顧衡面上平靜保持了許久,還是在與赫連尋對視同時,因為動作的凝滞錯漏了半分。
赫連尋沒有過多與顧衡對視,反而在重新邁步時不禁看向了宋雲栀。
可赫連尋顧衡兩人眼底的宋雲栀,卻是無視了身邊一切,隻繼續着和宋母的對話,然後随着宋母之後入席落座。
這應當是除了宮宴之外,赫連尋和顧衡二人之間頭一次同席而坐。
而正因如此,一席家宴也因二人的關系,莫名變得有些緊張。
可宋雲栀倒是沒将這些放在眼裡,赫連尋更是誇張。
就見赫連尋上來就給宋雲栀夾上一塊紅椒釀肉,兩人頓時一副尤其恩愛的樣子。
而緊接着,就見顧婉欲言又止了一陣,随即宋夷開了口:“赫連尋,栀兒素來不吃辣的,你不知道嗎?”
宋夷話剛說完,就聽顧衡低聲吩咐下人:“替小姐将碗碟換一副新的。”
可宋雲栀反而是沖上來換碗碟的下人搖搖頭,随即自己吃了一口,婉然解釋:“蜀地濕氣重,常用重油重辣的調味烹制菜式。”
“本是吃不慣的,但跟那些百姓同吃同住久了,也就習慣了。”
接着,赫連尋側眸掃了一眼顧衡之後,付之一笑:“人總會變的,不過栀兒倒是比我想得還堅強些,總能适應得極好。”
意有所指的話出了口,聽明白的都知道是說給顧衡聽的。
宋夷咳了一聲,随即說:“你若是将栀兒保護得好,何必她适應?”
這回輪到宋父輕咳提醒了。
難得家宴,沒人想讨不自在。
赫連尋沒有反駁宋夷,隻說:“多謝大舅哥提醒,往後我會更體貼栀兒,盡好一個夫君的職責。”
話題點到為止,一餐飯又在心照不宣的收斂下,還算吃得順利。
宋父與宋母對赫連尋這個女婿是越看越滿意,對他的印象也是比宋雲栀對他的改觀還要轉變得快。
一頓飯後,宋父宋母還有意拉着赫連尋喝了一個時辰的茶,才願意放人離開。
兩人臨行前,宋雲栀聽見赫連尋微啞的聲音不禁笑道:“平日裡惜字如金,如今倒是有問必答舉一反三。”
“雖說我父親母親滿意你不錯,但……”她歪頭看着赫連尋,“這算不算一物降一物?”
赫連尋笑着不置可否,任着宋雲栀說的同時,又回頭望了一眼堂内,繼而壓低聲音問宋雲栀:“你這激将法,似乎沒用啊。”
兩人這一出恩愛戲碼從進門開始便演得幾乎滴水不漏,甚至在戲碼之外,赫連尋還有意添上了兩把火。
可顧衡卻比他所想的還要沉得住氣。
但赫連尋這麼想,宋雲栀卻不這麼認為。
宋雲栀深知,從見到赫連尋來的那一刻,顧衡動作凝滞那一瞬開始,她的算計便已經赢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下人前來通傳:“小姐,您房間裡還有一些舊物,夫人不知道要不要丢,若您方便可否去看一眼?”
宋雲栀望向赫連尋,赫連尋卻看着并沒有妙計得逞的悅然。
隻聽他說了一句“我去備車。”便先一步離開。
宋雲栀沒太在意赫連尋的神色變動,應下了下人的詢問便跟着回了自己曾經住的屋子。
果不其然,宋府的下人還是偏袒顧衡一些。
宋雲栀走進小院,在院中石桌前頓足。
石桌上擺着一副棋盤,邊上燈籠堪堪照亮整個桌面。
顧衡則是靜坐在桌邊,在宋雲栀來後伸手示意了一番面前棋盤。
宋雲栀睨着面前棋盤,卻沒有動作:“下棋就不必了。”
顧衡沒有擡頭,隻是看着面前棋盤:“我們還有一局未完的棋局。”
“那棋局呢?”宋雲栀看着空白的棋局,“顧衡,落子無悔。時至今日,你莫不是還覺得可以重新開始?”
“也就是我命大,能活過這次赈災,”宋雲栀笑了一聲,“若我撐不到回來那日,這棋你跟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