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幾天都沒看到你,原來是早就知道,偷偷跑回來了。真是敏銳聰慧啊。”
帶着譏諷之意的青年聲音自身後傳來,伴随着清晰的踏雪聲。
尹原風動了動,緩緩扭頭,身上簌簌往下落雪。他不知在風雪中站了多久,身上已然堆積了厚厚一層雪,将他掩得宛如一個雪人般,又好似整個人被雪封住。若非這一動,在茫茫一片白中,幾乎看不到人影。
樣貌矜貴傲然的青年微揚着下巴,面色陰沉如水。他沒有片刻停頓地自萬陽宗趕來,回宗後也不歇息,直接來了此處,看上去有些風塵仆仆。眼下透着幾分疲倦的淡淡烏青,衣衫也隐隐有了幾縷褶皺。
想也不想地往前走去,卻被結界攔住。
玉瑤峰自山腰往上,都被結界封住了。這幾日來此的幾位長老,都沒能見到這兒的主人。
沒能見到想見的人,憤憤地擡手,作勢要砸在結界之上。臨了,手停在半空,終究還是沒有砸下去。
指尖凝聚靈力送了張求見的傳音符進去,半天都沒有回應。不甘心地又送了幾張進去,強自按捺着等了良久,都是石沉大海。
“沒用的。”
一旁的尹原風淡淡開口,一張沾着雪沫的臉凍的冷白,無甚血色。
尹或月臉色更黑了,握緊雙拳,恨恨瞥了他一眼,渾身戾氣湧動,突然暴起,逼近扯住了他的衣領,冷笑咬牙道:“我剛回來,就聽到宗内傳言道,你跟大師兄是道侶。何時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尹原風靜靜地看着他滿含怒意的臉,眸中沒有半分波瀾。
持續的沉默不言,并不解釋,也不想再顧念面前人敏感多疑的心思。
當初在萬陽宗久久沒能等到大師兄和師尊的消息,他坐立難安地去掌門師伯那打探消息,卻無意中得知宗内傳來的幾個弟子暴斃的消息。
論及後續詳情,幾個弟子卻都是諱莫如深,轉而不提。
發生此等事,一向關心宗門大小事的掌門卻未有任何動作,仍是繼續在萬陽宗附近尋找師尊和大師兄的蹤迹。
尹原風細心地留意,卻發現幾位同來的長老都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蔣平卻似是沒發覺異樣,對此事閉口不提,仍是尋常。
尹原風隐隐的意識到,幾位長老并非無緣無故失蹤,而是都是回了本宗,去處理那件事了。
直覺告訴他,那件事與大師兄有關。
他沒跟任何人提起,自作主張,偷偷離了萬陽宗,連夜趕回來,直赴玉瑤峰。
玉瑤峰自山腰至頂峰多了一道結界,不容靠近的清冽冰冷的靈力萦繞其上,威壓沉沉。
是師尊的靈力。
他猜對了,師尊在此,大師兄想必也在此。
他守在結界外,焦躁不安地等,度日如年地等,日升月落,雪落了一層又一層,終于滿心期待如願以償,等到了那個頹然走下山階的身影。
那個面容蒼白卻完好、身子康健的大師兄,他熟悉的大師兄。
那個一臉落寞地離開,又一臉落寞回來的人。
再次看到他安然無恙,他終于得以心安。
他知道尹或月現在很是憤怒焦躁,需要一個宣洩口。
如果是因為被誤會是道侶這件事,那他願意承受。
當初一時的沉默不言,造就這樣的誤會,哪怕這誤會注定隻會短暫的流傳一會兒,聽到他們二人的名字被一同提起,他亦心中歡喜。
尹或月額角浮起的青筋跳動,眼底風暴席卷,拽着衣領的手用力到幾乎要把尹原風當場勒死。
他恨不得當場要把尹原風掐死,然後再把尹惠舟也一同掐死,心裡落個清淨,再無後顧之憂。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大膽,敢瞞着他捷足先登,幹出這種好事!
忽然看到尹原風肩頭幹涸成一片暗紅的血迹,衣衫破損處又滲出了鮮紅的血,濡濕了已然硬闆的衣料。
自然是聽說了這傷從何而來,此刻見了更是怒意加劇,卻又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咬了咬牙,猛地撒手一推,尹原風向後摔去,壓塌了一片雪。
少頃,他若無其事地起身,不甚在意地撲打身上的雪沫,繼續靜靜站立。
尹或月胸口劇烈起伏着,深深呼吸幾次後,勉強恢複了些許理智。
良久,嘶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尹原風仰着頭,穿透風雪看向山巅,眸光空茫,“已經恢複神志了,但……不太好。”
身上的傷可以好,心裡的痛如何醫。那雙灰敗的眸子太過悲涼,他不想看到那樣的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