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巳點點頭,表示自己記得,順手拿帕子給他擦擦流到下巴上的湯汁。
周行略微昂頭,配合石方巳的動作。
他費力把湯餅咽下去,“這俞家就是那位摩诃毗羅的後人,幾百年過去,他們未必知道祖輩做過的事情,可是玄天城一直設壇為他們祈福,而俞家向來安分守己,從無妄願,消耗的福運遠不及增加的,是以如今已經積攢了很大的一筆福運了。”
石方巳瞬間明白了周行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說,有人看中了俞家的福運,想要偷他們的運?”
周行點點頭,一口氣把碗裡的湯喝光,昏暗的燭光下,隻見他目光灼灼,“我倒要看看,是誰在幹這種損陰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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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娘子自從離開同織坊,每日隻在家中織布。
這日她照常在家中勞作,忽聽屋門被推動,接着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俞阿姊,我回來了,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俞娘子一聽便知是何人,她還未擡頭,已笑開了顔,“遐兒,你可算回來了。”
來人步伐輕快地進了屋子,隻見他個頭不高,穿一身素葛裋褐,是個俊俏的小哥。
他一見俞娘子,便撲過來,猴在人家身上。
俞娘子怕他摔了,忙把手中的梭子丢開,扶住他,笑罵道:“多大的女娘了,還如此撒嬌,這一趟遠行竟沒長見識。”
來人竟是作了男子打扮的女娘,正是俞娘子的好友林遐。
俞家同林家乃是多年的鄰居,兩家共用一個院子。
俞父是個讀書人,可惜如今這個年代講究門閥家世,也沒聽說過什麼科舉取士,平頭百姓并沒有什麼出路,俞父隻好教些學生,靠給鄰裡的小童發蒙,賺點束脩過活。
至于林家,祖上是生意人,當年也曾富貴一時,後來敗落了,家裡隻剩下林遐這一個獨苗苗,除了一點做小買賣的本錢,便隻剩下一個她阿耶留給她的仆役萬鐘。
萬鐘早年受了林家大恩,如今見林家無人,便無論如何不肯自謀生路,一心一意要留下來侍奉恩人的女兒。
而這林遐也非常人,她剛過及笄,卻不願意似平常閨閣女娘一樣在家待嫁,常常是作了男子打扮,帶着萬鐘滿世界亂走,做些販夫走卒的營生。
“俞阿姊,這個給你,這簪子我一看就覺得适合你,還有這個,這個你也拿着。”林遐把包袱攤開,将自己帶的一堆雞零狗碎拿出來獻寶。
俞娘子也不跟她客氣,兩個小姐妹你幫我簪花,我幫你敷粉,玩兒得不亦樂乎。
“對了,我今日回來,正遇上裡正發護身符,每戶按人頭領取,我就把咱們兩家的都領了。”
俞娘子奇道:“裡正為何發護身符?”
“說是今早朝廷下的令,是個什麼玄天道人加持過的護身符,要每個人都佩戴着才能搬進新城呢。”林遐玩兒得累了,給自己倒了碗水喝。
俞娘子也重新坐回機杼前,一面同林遐聊天,一面繼續織布。
林遐端着水碗湊過來看,“俞阿姊,你這花樣真好看,是做給誰的?”
俞娘子笑道:“這是你上次從相州給我帶回來的绫文布,我研究了一段時間,可算弄清楚他們是如何織成的,按照那個法子,織個新的花樣。來哥哥叫我織一匹給他。”
“又白給他做活計呀,”林遐有些鄙夷,“這還沒過門呢,倒先使喚上了。”
“這次倒不是來哥哥自己要的,他現如今在南陳郡公府上聽差,他說如今宮裡正招女官,若是我的針線入了上官的眼,撈個宮裡的活計也好。”
“他的話你也信,就算是真的,要是沒選上呢?他還能給你掏工錢呐?他隻動動嘴皮子,你就得忙活半個月。事兒成了你得謝他引薦,不成你也撈不着好,橫豎他是沒損失,就折騰你。”
俞娘子好脾氣地笑笑,“我哪裡是真的想去做什麼女官,隻是前一段時間被同織坊的老闆嫌棄我的手藝,我自己一時也有些頹廢。來哥哥幫我找了這個機會,也是想幫我。左右我如今也無事,不過織一匹布而已,做做就做做。”
林遐知道俞阿姊素來老好人,她剛回來不欲在此事上同俞阿姊鬧不愉快,當下便轉移話題,“伯母伯父可在家?我去問問安,順便把這次捎來的小禮送去。”
“今日我阿耶不在家,正好舒娘子來,阿娘在堂屋陪她說話,我引你去。”
說着姐妹二人便往堂屋走去。
正走到堂屋門口,裡面說話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聞夫人怎麼能胡亂編排呢?我何曾送過舊錢給他們,我當日的禮金,明明送的都是嶄新的五铢錢。”俞娘子聽到母親鄒明安說道。
“何必掰扯這些,她不過說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就好。咱們舒俞二姓為一家,我哥哥前兩天還誇你呢,說你老實孝順,在渚也是個有出息的,”這是舒雲麟寡居的胞妹,舒雲柯的聲音,“将來在渚做了女官,可别忘了咱們這些親戚。”
俞娘子臉色沉了一沉,拉着林遐進去找阿娘。
舒雲柯還在那裡唾沫橫飛,一見俞娘子便似想起來了什麼,一拍大腿對鄒明安說道:“阿桑說了,上次問你們要的八字,她可是幫你供上了,費不少香油錢呢。回頭讓在渚把她織的布送兩匹去,當是平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