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妖慢慢踱到他面前,看見他這狼狽可憐的樣子,大抵是良心發現,也有可能是玩兒夠了,她把布袋遞給石初程:
“喏,還給你吧,别哭了,我逗你的,我不吃人。”
石初程這才小心翼翼地擡頭看看她,見她臉上的鱗片都褪幹淨了,又恢複到一個小女娘的樣子,他意識到剛剛是被人耍了,回憶起自己那屁滾尿流的慫樣,臉上不禁有些發燙。
小女妖見他如此,不由大樂:“我叫丘月,是長江水神的後裔。你呢?”
石初程喃喃道:“我是......我是......”
他不知道怎麼說了,害怕再說自己是人,丘月又要吓唬他,她那個滿身鱗片的樣子真的好吓人。
丘月歪着腦袋打量石初程:“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妖?”
石初程隻好點頭。
小女妖有些同情地看着他,連自己是什麼妖都不知道,也太可憐了吧。
說着丘月腦中靈光一閃,她拉住石初程的手腕:“你跟我來。”
石初程不敢拒絕,又不敢提自己跑丢了鞋,隻好光着一隻腳,一瘸一拐地被丘月拉着走了。
丘月帶着他走到林中一條溪水邊。
石初程順着溪水往上遊看去,那溪水蜿蜒竟似從天上落下。
小女妖道:“這條河我們叫做天水,聚集了天地靈氣。對我們妖靈修煉是有巨大裨益的。”說完她不待石初程反應,一把就将人推進水裡。
石初程正在驚歎這從天而降的溪水,猝不及防被丘月推進水中。
那溪水看着很淺,落水後才發現其實很深,瞬間便沒過了他的口鼻。他掙紮着想要起身,卻發現下面好似有一雙手在死死拽住自己,不讓自己起來。
是水鬼!
石初程惶悚之下竟忘了閉氣,水頓時灌入他的口鼻。
*
剛剛點起篝火的周行忽覺眼前一花,一個魂靈出現在他面前。
“主君,鹿娃有難!快來救命!”
是骨白!
周行不及思量,連忙丢下手中的木柴,爬起來跟着骨白而去。
等他火急火燎地到了天水邊上,卻見到石初程渾身濕漉漉地站在岸邊,雖然模樣有幾分驚魂未定,但也已經無恙,他身邊一個小妖靈正在跟他說話。
骨白呆了一呆,疑惑道:“剛剛我明明看到水底有東西拽着鹿娃。”
“你沒看錯,”周行見石初程無事,也放下心來,施施然抄着手往下遊走去,“向真人,别來無恙。”
他話音剛落,水面應聲湧出水鑄的一個人形來,消瘦單薄,能看出是個女子的模樣。
正是邵則德的道侶向晚真人。
隻聽她開言道:“抱歉,用這樣的方法來找你,長江通着玄天城,我最遠也隻能在水域的範圍内活動,無法上岸。”
因向晚當年舍身化城一事,周行對她素來敬重,加之向晚也從不幹涉軍政,兩人之間倒無龃龉。
周行見是她,便和聲問:“你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向晚道:“綠無涯有陷阱,盡快離開這裡吧。”
周行揚眉道:“你怎麼知道這裡有陷阱?誰布置的陷阱?是邵則德?”
“不不!不是的。你......當我沒有來過吧。”向晚倏爾畏縮起來,嘩啦一聲沒入水中,不見了。
周行卻并不着急,他不徐不疾地開口:“于歸是你的弟子吧?”
話語未落,又是“嘩啦”一聲,丈許外的水面向上鼓出一個人頭的形狀。
“你在哪裡見到她的?”向晚聲音急切,繼而又轉為小心翼翼,“她......還好嗎?”
“我是在枉死司見到她的,她在你化城那晚就去報到了。”周行沿着岸邊朝向晚的方向走了幾步。
那一瞬間,向晚的身形陡然定住了,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你怎麼不問我,是誰害死她的?還是說,其實你心裡很清楚兇手是誰?”走到離向晚最近的岸邊,周行緩緩蹲下來,聲音平和,“于歸告訴我,你當晚打算離開邵則德,你為什麼要離開他?你真的是被他害的嗎?”
向晚依舊沉默,恍惚間叫人以為水中真的隻是一個水柱,并不是什麼人在那裡。
水聲潺潺,掩不住被刻意壓制的嗚咽,可再多的眼淚都藏在水中,卷着浪花奔遠。
周行也不催促,靜靜等在原地。
良久,水中才傳來向晚哽咽的聲音:“她......她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