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月沒有要理寒枝的意思,當下拉了吓傻了的石初程走了出去。
石初程跟在丘月身後,兀自念着那房中的慘狀:“寒枝也太可憐了吧。”
丘月卻沒有半分憐憫,“他可憐?他把我們綠無涯的臉都丢盡了,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嘲笑我們綠無涯清濁和諧是編出來的假話。過兩日的祭祀,便拿他祭水神。”
她想到即将來到的祭祀,心情又好起來:“鹿娃,到時候你也來參加吧,我們的大祭禮要百年才一次呢。到時候很多大妖大魔大能都會來參加,可熱鬧了。”
石初程見過寒枝的慘狀,心中害怕,隻想着早點找到阿爹和阿耶,哪裡有什麼心情去參加祭祀,但是他又不敢直接拒絕丘月,隻好讷讷地點頭。
另一邊周行同石方巳吃飽喝足,石方巳又施法幻化出一個小屋。
二人并肩躺在榻上。
石方巳問道:“這多則和是你們玄天城的長老?”
“他是冬官司空。”周行打了個哈欠。
“冬官司空不是你們玄天城自己人嗎?他為何想要對付你?”石方巳有些不解。
周行不以為然,他打直胳膊,伸了個懶腰,“這些人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早做防備?”石方巳坐起身來,擔心地望着對方。
周行輕笑道:“大哥,别擔心,他們要真有這能耐,我早死八百回了。”
當下便把這些年的恩怨說了些。
周行不過當逸事說着,誰知石方巳越聽眉頭卻鎖得越深:
“式溪,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是犯了大忌諱。那好歹是天官冢宰,他辛辛苦苦重建的玄天城,竟成了你的一言堂。難怪人家想要對付你。”
“那我以前跟着你的時候,也沒少幹這樣的事情,你怎的不怪我架空你。”周行不好好躺着,兩腳把藤枕頂起來,支在腳心玩耍。
石方巳有些無奈:“那怎麼一樣,我能縱容你,不代表别人也能縱容你。那地官司寇、春官宗伯、冬官司空都是你的平級,你怎能把人家當成過牆梯,需要了就逼着人家給你做事,不需要了就丢到一邊。”
“我難道還要哄着他們。”周行依舊玩兒着藤枕,顯然不當回事。
“你怎的還如當年一樣任性?都是我當年把你慣壞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平白給自己樹敵!”
石方巳天靈蓋上一把火,燒得他眼冒金星,見周行吊兒郎當沒心沒肺的樣子,一把奪過他支在腳心的藤枕,狠狠地說了他一通。
石方巳也是氣急了,他想不明白,式溪以前那麼聰慧的一個人,這件事情上,怎麼能犯如此淺而易見的錯誤,以至于招來報複,差點害死自己。
周行靜靜聽着石方巳數落自己,也不打斷他,待他停下來,這才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解釋道:“我當時以為大哥你也不在了,我在這世上可算得上是無親無故。”
石方巳一滞,瞬間明白了周行的言下之意——
既然無親無故,無人會心疼他,又何須體恤自身呢?
周行一揮手,符紙閃過,屋頂便露出黑緞般的夜空,涼星點點,在他眸子裡也映出黑沉一片。
周行輕輕地笑了,笑容裡卻沒有了剛才的輕松自如,反而透出絲絲寂寥,他用低低的聲音說道:
“我當時就覺得,我就好比一捆柴火,不管是省着燒還是怎麼燒,燒幹淨了就得了,誰也不能指摘我不盡心。若是能靠着我這一把火,把不距道燒沒了,我也算功德圓滿。”
石方巳聽出這話中的自暴自棄,他聯想到這些年,他的式溪就抱着這樣的心境,禹禹獨行,便隻覺一顆心被人大力撕扯,絞痛無比,幾乎難以呼吸。
他強自壓下這痛楚,想說點什麼,可是喉嚨間似乎被塞滿了棉花,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周行說完這挖人心窩的一番話,卻似沒心沒肺一般,轉個方向,拿石方巳的腿當枕頭,舒舒服服地枕在人家腿上。
“如今你不是一個人了,我會心疼,鹿娃也會心疼,”石方巳略動了動腿,讓他睡得舒服些,又伸手輕輕幫他撥開面上的一縷發絲,聲音有些嘶啞,“今後不要再做這樣自毀的事情了。”
周行眯了眯眼,用鼻音“嗯”了一聲,算是應承。
石方巳卻還在擔心:“這大司空不知道搞了什麼陰謀來對付你,可拷問出來了?”
周行從兜裡翻出來一本文書遞給石方巳:“多則和依舊什麼也沒交代,塗中景隻從他身上弄到這個東西,也沒有什麼用。”
“如今敵暗我明,萬事要小心些,你不要離了我左右。”石方巳對此十分警覺。
“好。”
周行枕着大哥,卻沒有感染石方巳的那份緊張,反覺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他打了個哈欠,很快就沉沉睡去。
*
“你就照這個來布置陣法,屆時陣法啟動,這些人都得成為陣法祭品,包括周行。”綠無涯密林中響起一個男聲,語氣裡難掩得意之色。
“東閣主,聽聞這周行最是擅長陣法一道,他未必不能阻止陣法的啟動。”一個女聲提醒道。
“你以為我想不到這點?我早就設計好了,若是有人中途打斷陣法,陣法反噬,會造成更大的破壞,到時死的就不隻是綠無涯裡面的祭品了。”男聲更加得意。
這說話的正是不距道的東閣主畢有與同啼鴉。
當年大變,啼鴉叛投了不距道。
不距道不像玄天台歧視妖靈,她憑借着自己的能力,很快便成為一方渠帥,手上掌着幾個道場。
前幾年先天五旗損傷嚴重,連旗主都死了幾個,于是她被提拔為太易旗的旗主。今日被畢有與點了來綠無涯協助布陣。
畢有與為人剛愎自用,啼鴉總覺得他的布置有什麼不妥,她細心推敲一番,果然發現了一個極大的漏洞——
“東閣主,咱們這個陣法聯通長江,可這玄天城也通着長江,如何瞞得住那護城神向晚?屆時邵則德必然會知道咱們的陣法,那不就功虧一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