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兒如此委屈,周行心疼得好似被人生生剜掉一坨肉。
他把女兒揉進懷裡,緊緊抱着那小小的身軀,“是阿爹不好,以後阿爹一定常常來看你。”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唐比辰伸出一根小拇指,同阿爹的幺指緊緊拉在一起。
小孩子總是容易滿足的,周行隻三言兩語就把女兒哄得眉開眼笑。
唐比辰窩在阿爹的懷裡,給他講自己這些日子的見聞,話匣子一開便關不住了。
“那個柳影竟然被鬼差捉走了嗎?”唐比辰驚訝地張大了嘴。
“你呀,要救人就救到底,你難道沒有想到,讓她借屍還魂,反而會給她惹來麻煩嗎?這要是沒遇到阿爹,你就是坑了人家了。”
周行自以為在批評教育孩子,可聲音裡浸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溺愛,哪裡有半點指責的意思。
唐比辰不好意思地把腦袋埋進周行的臂彎,把聲音也悶在了裡面:
“那柳影有怪我嗎?”
“人家對你感恩戴德呢,還要我代為謝謝小神仙活命之恩。”周行把她扒拉出來,刮刮她的鼻頭。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呀?”唐比辰一聽樂了,她坐起來問道。
“她現在就頂着花陰的身體,在大興城過活,也不做原先的買賣了。正巧隋主取消了官置酒坊[1],允許百姓做這生意,她便用花底眠的小樓開了個酒鋪,倒也算是正經營生。”
——花陰既認陳老鸨是假母,陳老鸨伏誅後,她的産業自然歸了花陰。
唐比辰咬手指:“下次去大興城,我去照顧照顧她生意。”
“小孩子喝什麼酒,”周行輕輕把她的手指抓出來,不許她咬,“對了,蔽山她們呢?不是要看着你,不許你來找我嗎?”
“她們倆如今可忙呢,沒工夫管我。阿娘又派了度支曹的人來,說要把天下歸附的妖靈全都編到冊子裡面,”她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說,“每個人的原型是什麼樣子,能不能化形,化了人形是什麼樣子,修煉了多少年,有什麼神通,都得記錄下來。”
“倒是個大工程。”周行笑着附和。
“還有蔽山姑姑說,以後不能讓他們都聽族長的,讓族長一家獨大。說什麼要......要分而治之,把他們打散,以後多少家就要設立一個鄰長,多少鄰立一裡長,多少裡還要立一黨長。”唐比辰現學現賣,可她不記得具體的數字,隻好囫囵個帶過去。
“這樣有什麼好處呀?”周行循循善誘。
“好處就是......”唐比辰從阿爹身上滑下來,仰首伸眉,把蔽山侃然正色的樣子學得惟妙惟肖,“以後咱們按戶收稅,誰也逃不掉。”
見女兒已經開始了解國政,周行樂得見眉不見眼。
其實唐比辰說的這些事情,周行哪裡不知道。
當年的玄天台就把天下妖靈編纂成冊,隻是大變以後全亂了套。如今太平了,自然這些事情要提上日程。
赤松國重編妖口冊,怎麼可能撇開玄天城,而今他們不論是收稅還是編戶,都是在秋官幕府的監督下做的。
各族類地界、财用靈寶、産出靈物等,還得要跟夏官職方氏[2]報備。
塗中景同遊青州剛位列六卿,就趕上個大活兒,也是忙得腳不點地。
“禺兒,我記得這白魚一族也有個小女娘,比你大不了幾歲。你去找她一起玩兒吧?”
“丘月是吧?我才不和她玩兒。”唐比辰驕傲地昂起下巴。
“怎麼呢?”周行奇問。
“我看不上她,她總是覺得濁修高妖一等,自輕自賤。”
周行笑笑,不愧是唐雩養出來的女兒,他輕輕摸摸唐比辰的頭,順勢又把女兒抱起來:
“不是還有個小哥哥嗎,你們倆......”
他想說‘他也算是你表哥,你們總是血親’,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當年白霓離開時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還在腦中,周行總覺得中間肯定有什麼不可言說的秘密。
就是因為這個眼神,當年他向唐雩打聽白霓去向的時候,也沒有說過石初程的事兒。
說曹操,曹操到。
石初程推門而入,他這幾日天天跟丘月在長江裡面翻騰,跟着那小妖靈學了不少好玩兒的術法,人都曬黑了不少。
石初程一進來便看到阿爹懷裡抱着個小女孩,他明顯愣了一下——
以前阿爹也是這樣抱着自己的。
可是阿耶說,自己已經長大了,是小男子漢了,不可以再跟阿爹這樣撒嬌了。
但是看着唐比辰窩在阿爹壞裡,石初程還是覺得羨慕。
周行看到石初程來了,笑着招他過來:
“你們倆做個伴兒,一起去玩兒吧,鹿娃,照顧好禺兒妹妹。”
石初程乖乖走過來,他扭捏地看了看唐比辰,隻覺得這個小妹妹像是玉琢般精緻漂亮。
唐比辰倒是大方,她答應一聲,從周行懷裡跳下來,拉着石初程就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