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君見有人進來,也沒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招呼二人一起來吃。
石方巳連忙擺手拒絕。
這牲醴皆是當地百姓供奉給川主的祭享,即便是本地民風淳樸,允許饑者取食,他們作為外來者也不好白吃白拿。
“沒事兒,這麼多吃的呢,我也吃不完。”那郎君極為熱情,他跳下供台,竟似招待客人一般喚他二人來吃。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好一路走來,我也餓了。”周行一挽袖子,老大不客氣地拿了塊胙肉啃起來。
“今日不知道是什麼日子,這山下這麼多人。”周行邊吃邊問,那胙肉甚是油膩,周行啃了滿嘴油,又拿手背擦嘴,簡直毫無形象可言。
“今兒是六月二十六,祭拜川主的日子,年年此時當地百姓都要舉行拜水儀式。”那郎君也沒好到哪兒去,一樣滿嘴油。
“不知這川主是何方神聖?百姓為何要祭拜?”石方巳一邊問,一邊無奈地掏出手帕遞給周行。
“也不是什麼神聖,戰國末年,此地有巨鼇興風作浪,緻使水患頻發,百姓民不聊生。當時的蜀郡太守李冰劈山築堰,伏妖鎮水,打那個時候到現在,也有八百多年了,年年風調雨順,老百姓從未餓過肚子。”那郎君道。
“原來天府之國、沃野千裡的美譽是從此而來,”石方巳肅然起敬,“這位李太守可真是功德無量,難怪百姓至今仍祭拜川......式溪,你幹什麼呢?”
隻要周行在場,石方巳七竅總有一竅放在周行身上,關注着周行的一切需求。是以當石方巳正同那郎君搭話,餘光瞥見周行在幹什麼的時候,不由驚了一跳,愕然把頭轉向周行。
周行似乎根本沒在聽他們倆在說什麼,他摸出了一把切金斷玉的匕首,俯身背對他們,竟開始在供桌上,就着碗碟切肉!
偷吃貢肉就算了,還在供桌上切菜,這多少有些亵渎神明了。石方巳嘴角抽了抽,不動聲色地拉拉周行,示意他不要如此旁若無人。
那郎君倒不以為忤,反而樂呵起來,點評道:“這辦法倒好,就是麻煩了些,不如直接啃省事。”
“大哥你也嘗嘗,味道真不錯,”周行已經割下了一小塊肉,他把肉遞到石方巳嘴邊,一疊聲催他,“張嘴張嘴!”
他隻道石方巳不肯吃肉,是嫌棄油多,怕髒了手,這才用小刀切了喂給石方巳。
石方巳沒奈何,隻好張嘴,就着周行的手吃了。
“好吃吧?來,再來一口。”周行說着又塞過來一口肉。
三人吃着聊着,不知何時山下熙攘的人聲放大了許多,夾雜着人群驚恐的叫嚷。
周行心道不妙,一面拿手帕擦擦手,一面豎起耳朵去聽。
“有妖怪!”
“是作惡的巨鼇跑了!”
“救命呐!”
那郎君反應最快,他臉色一變,把吃了一半的胙肉丢在供台上,随手拿起靠在旁邊的鐵臿,大步流星地往廟外奔去。
周行也丢下未吃完的胙肉,同石方巳緊随其後,他二人的速度已是不凡,竟差點沒追到那郎君。
石方巳心中一凜,心知這郎君絕非普通人。
三人匆匆趕到山下大堰,原本在此拜水的老百姓早已驚慌逃散,大堰之上除開他三個,再無别人。
倏爾河中水動,仿佛水下有遊龍劃過,帶起一條水浪。周行同石方巳以為是石初程,皆是一喜。
二人正要追去,見那郎君舉起鐵臿,也去追水紋。
周行大驚,慌忙上前攔住對方。石方巳見狀趁機追着水紋去了。
那郎君嚷道:“巨鼇出世,必緻水患再生,快快讓開,不要耽誤了大事。”
周行道:“兄台誤會了,那不是鎮在大堰下面的巨鼇。”
那郎君聞言一愣,停下了動作。
“試想若是那巨鼇再現,此間又怎會如此平靜?”周行補充道。
那郎君一想,覺得有理,這才松口氣:“是我杯弓蛇影了。”
“我看兄台絕非常人,是鎮守此處的地仙嗎?”周行問道。
周行這是明知故問,他一進崇德廟便看出來,這郎君身上氣息,同此方上空環繞的雲氣乃是同出同源,當即知道這郎君是此間主人,因此主人相邀,他才毫不客氣地拿胙肉吃。
那郎君把鐵臿立在水裡,沖他擺手:“地仙算不上,我不過從父命,在此守着這水,盯着那鼇。”
周行聞言,便想當然地以為,他說的這個父命,乃是當年那位李太守,拱手道:“失敬,原來令尊是川主。敢問兄台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