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初程聞言動作一頓,下意識就把手往回縮,卻被周行按住。
阿爹關切道:“鹿娃,你受傷了?”
周行說着扯過石初程的左手,隻見他指縫裡和手背上都是幹掉的血痂。
石初程兩頰被食物塞得滿滿當當的,一時張不開口,隻好搖頭。
“怎麼回事?”石方巳問他。
石初程急急忙忙把嘴裡的馎饦吞下去,低聲道:
“今天我和阿秀去玩兒彈弓,他......他打傷了一個路過的人。那人流了好多血,我隻好想辦法幫那個人止血。”
見阿耶要惱,石初程趕緊又補充道:
“是誤傷,阿秀不是故意的。那路人現在也沒事了,我......我把他送......送到家門口了。”
石初程的确是很乖的孩子,今天原本也并沒有打算逃學,他隻是想在上學前和同窗一起玩玩兒彈弓,誰知出了意外。
見傷了人,同窗竟丢下石初程跑了。石初程隻好自己去救助傷者。
他害怕被家裡大人發現,已經很小心,沒讓血染到衣裳上面,可是手上還是不可避免地弄到了血,之前忙着送人回家,也沒來得及洗手。
石方巳聽出不對,“隻送到家門口?你沒給人送到家人手上?”
石初程低着頭,快把腦袋埋進碗裡了。
周行一面給石方巳使眼色,讓他别發火,一面道:
“那人被你們傷了,又豈能輕易放你們走,莫非你擅用術法,對人家做了什麼。”
“我......沒有,他暈過去了,我......我隻是沒讓他醒過來。”
石初程下意識地搓着手上已經幹枯的血漬,吞吞吐吐道。
“人既然暈過去了,你怎麼知道他家在何處?”石方巳問。
“我翻了他的行李,發現了一封信,裡面寫着城裡的地址。”
周行一隻胳膊蜷着,手肘撐在布滿裂痕的木桌上,托着頭,側身看向石初程,和顔道:
“阿爹猜猜看,這個地址上住着的,定然是個老相識,不然你也不會把人丢在門口,就逃了。”
石初程稍稍點頭。
“是何處?”石方巳看了看石初程,臉色已經黑雲壓城。
“是俞娘子家。”
石初程簡直不敢擡頭去看石方巳,隻往周行那邊縮了縮。
周行分析得一絲不錯,若非正好是俞娘子家,石初程怕事情傳回自己家,給阿耶知道,他至少也是會把傷者送到家人手裡,不會把人丢家門口了事。
***
被彈丸誤傷的正是俞娘子失蹤了幾年的未婚夫來閣寶。
當年關中鬧饑荒,俞、林、來三家也一度難以為繼,隻好抛家舍業随饑民流移就谷。但是對于到哪裡就谷,三家人産生了分歧。
來閣寶自然要随主家去洛陽,而林遐想要寄食巴蜀。
俞風和則表示,這段時間去洛陽逃難的太多了,王公貴族幾乎都去了洛陽,他們這些平民跟着去,也不一定搶得到飯。到時候再輾轉别的地方,他同鄒夫人這兩把老骨頭就真的扛不住了,不如直接去年穀豐稔的蜀地,路途雖然更加辛苦,可結果至少是可期的。
三家人就地作别,自此了無音訊。隻俞家在錦官城定居之後,往大興城來家原宅寄過一封信,信中寫了他們在錦官城中的地址。
來閣寶在洛陽并沒有呆太久,他離開了南陳郡公府上,跑到江南溜達了一轉,眼見着盤纏快要花光了,便往西來了錦官城去找俞家。
還沒進城,就在城外野山上被兩個頑童所傷,以緻傷重昏迷,誰知一醒來,自己就躺在了俞家的床上。
石方巳同周行剛柔并濟地審完了“案情經過”,下午便提溜着石初程,親自到俞家說明情由。
這幾年俞家不論是長途遷徙還是定居異鄉,周行明裡暗裡也幫了不少。是以兩家的關系倒也十分熟稔。
鄒明安一開門,見是他們三個,當場樂呵呵地把他們迎進來。待要奉茶請坐,石方巳卻止住她,說明了來意,表示想要探望探望傷者。
“那小子皮糙肉厚的,一點小傷,也值得你們跑這一趟,”鄒明安一面說着,腳步一轉,又把人往卧房帶,“不妨事的,如今人已經醒過來了,在渚正照顧呢。”
卧房并沒有合上,四人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