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行的手接觸到被子的一瞬間,那被子立即顫了一下,像是裡面的人受到了驚吓一般。
“大哥?”周行的心又揪起來了,他伸手扒拉了兩下,石方巳卻把被子拽得更緊了。
周行心中狐疑更勝,眼下已是初夏,雖然天氣還不是很熱,但也禁不住這麼裹着被子。
他稍用了點力,強行将被子一掀,石方巳想要拉被子,卻哪裡有力氣同周行抗衡。
石方巳失去了被子遮掩,被迫露出頭來,下意識便要把臉藏進胳膊裡。
周行卻不由分說地把石方巳拉起來,輕輕捧着對方的臉,讓大哥看着自己的嘴型:“大哥,是我,我回來了。”
然而石方巳的目光卻毫無焦距,臉上寫滿了茫然同驚惶。
周行心中“咯噔”一聲,這才知道石方巳這是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可是很快,石方巳顯然也意識到,面前的人是周行。他顫抖着伸出手,順着周行的手向上摸索,攬住了周行的脖子。
周行也順着将人往自己懷裡一帶,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式溪......式溪......你終于回來了。”石方巳呢喃着,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像是陷在極度驚恐的狀态之下。
“我不過走了幾天,怎麼會這麼嚴重了,鹿娃呢?鹿娃為什麼沒在家照顧你?”周行心疼地滴血,不由脫口而出,不出預料,自然收不到石方巳的回答。
他隻好一手摟住石方巳,一手用力拍撫對方的背脊,哄了許久才讓大哥漸漸穩定下來。
石方巳如今五感的情況極為糟糕——
耳朵是徹底聽不到了,嗅覺同味覺也近乎沒有了,隻眼睛還有模模糊糊的光感,痛覺也不再敏銳,但好歹還能感覺到身邊人的觸碰。
對于五感盡失,石方巳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他一直以為,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他可以坦然面對。可顯然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當他的視野黯淡下來,什麼也聽不到的時候,他的身體仿佛化作了一個黢黑狹小的牢籠,要把他困死在裡面,他無法脫離,隻能生受。
石方巳從不畏懼死亡,他以為等到五感盡失之時,死亡也會一同降臨,他對于這一天的到來是從容的。
可是他沒想到,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他卻不得就死。一想到死前的每時每刻,他都要如此度過,心中便生起驚悚來。
偏這個時候,他身邊竟一個人也沒有。
石方巳隻好把自己縮進被褥當中,想以此給自己一點安全感。
他在等他的式溪回來,等着跟他的式溪告别。
可就在他摟住式溪的那一刻,他卻又生出許多不甘來。他不甘就這麼死了,不甘從此化作一抹飛煙,不甘就此離開他的式溪。
石方巳用盡全力,緊緊地摟住式溪,似乎摟住了最後的希望,直到在安神符的作用下徹底失去意識。
周行哄睡了石方巳,輕手輕腳地将人放回枕頭上,蓋好被子。
石方巳還深深地擰着眉,仿佛睡夢中也不得半刻的松弛。
周行輕輕伸手,想要撫平石方巳擰起來的眉,一下,又一下,卻終于隻是徒勞。
周行輕歎一聲,轉身去石初程的卧房看了看,見屋中也沒有什麼異常,隻道這小子可能是出去買東西了,便也沒太在意。
他關門出去,這才走進了丹房。
唐比辰不知從哪裡翻出來一沓筆記,正看得津津有味,見周行進來,兩隻眼睛都亮晶晶的:“阿爹,這些功法真有意思,同我平日練的功法都不一樣。”
周行揣着滿腹的心事,無盡的擔憂,直至看到女兒嬌憨的模樣,方才覺這日子總算還有點亮色。
“這筆記是我平日的一點心得,都是不周禁術,自然同你日常練的那些不一樣。”周行放柔了聲音,耐心同她解釋。
“阿爹,我想學這個,你教我好不好?”
周行想也不想,當即搖頭拒絕:“不可以,禁術不是鬧着玩兒的東西,你别碰這些,來,給我。”
說着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來,要取那沓筆記。
唐比辰卻不肯依,她迅速把那沓筆記塞到了屁股下面,搖頭晃腦地耍賴道:“那我不管,你不教我,我就自己琢磨,要是練岔了嘛......”
她拖長了聲音,接着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那......就算我倒黴咯。”
怎料素日一貫縱着自己的阿爹,卻還是搖頭:
“跟我這兒威逼利誘可沒用。這禁術一則對施術者的修為要求很高,你眼下還差得遠,好好跟着你娘安排的進度修煉,才是正經的;
二則,禁術本就是探索,百無禁忌,有些手法到底不大見得光,給人知道了,也沒你什麼好處。你娘要是知道我教你這些,隻怕又要來興師問罪。你莫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