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石方巳一臉緊張地盯着自己,周行歎了一口氣,把小葫蘆塞進了石方巳的手中:“我若是扔下你自己走了,前腳我剛走,你後腳是不是就打算把自己淹死在這小溪裡?”
石方巳一滞。
“我既肯與你共死,又怎會拒絕同生?”周行從乾坤袋中又摸出一把匕首,轉身回到小溪邊,“我可走不動路了,這裡若是沒有魚,咱倆可就當真得餓死了。”
石方巳怔怔地望着周行守株待魚的背影,一時竟什麼也說不出來。
趕在天黑之前,周行愣是頂着高燒,憑借着驚人的毅力,強自撐着抓了幾條魚。
可他到底是沒有力氣去打柴生火,當下也是忍着腥,和石方巳茹毛飲血般吃了,這才算是勉強恢複了些力氣。
“我記得咱們進山的時候,還是正月,現在已經回暖了,當是已經入夏了。”周行蹲在小溪邊,用溪水濯洗手上的魚血,感受到溪水的涼意,簡直沁人心脾。
石方巳在他背後,一時有些欲言又止。
“大哥,小葫蘆遞給我,”周行并不回身,隻是朝背後的石方巳伸出一隻手,“咱們灌滿了就出發。”
他之前本就沒裝滿,适才石方巳用這小葫蘆簡單浣洗了一下,裡面的水已經不剩下多少了。
然而周行等了少頃,見石方巳并沒有将小葫蘆遞到自己的手中,一時有些奇怪,轉頭看時,隻見石方巳像是在想什麼,面上有幾分掙紮猶豫之色。
“大哥?”周行聲音稍微放大了少許。
“啊?”石方巳猛然回神,“怎麼了?”
“在想什麼呢?”周行和聲問他,又指指他手邊的小葫蘆,示意他遞過來。
“沒,沒什麼,”石方巳将小葫蘆遞過去,“就是在想,我那拐杖沒了,你幫我再做一個吧,砍根樹杈就行。”
“用樹杈你就不怕咯吱窩疼了?”周行一笑,方轉回去,将小葫蘆埋入溪流中,“這都是山路,你就是用拐杖也不好走,我背着你算了。再說了,現在鹿娃也不在這裡,沒人監督你,你偷些懶吧。”
這種事情上,石方巳到底拗不過周行,隻好作罷。
兩人休整好了,便出發朝山外走去。
邛都這地方萬裡無雲,太陽當真曬人。
周行同石方巳兩人早在錦官城,那個常年沒有太陽的地方待慣了,加之這段時間在山穴裡更是半點太陽沒曬。才走了不過半日,竟被曬得皮膚發疼。
周行隻好帶着石方巳在樹蔭下歇歇,誰料此地海拔高,隻要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便有些陰冷。風一吹,汗水貼在身上,更是叫人發寒。
一走到太陽底下,立刻又曬得遭不住。
簡直是找不到一個令人舒适的地方。
到了晚上,溫度卻又是直線下降。
周行本就高燒未退,這樣一冷一熱,更是雪上加霜。可惜之前他們出門匆忙,丹藥也不曾帶着,一時病了,竟也是無法。
他們趕在太陽下山前,找了顆兩人都難以合抱的大樹,蜷在上面。
周行再度是覺得自己渾身乏力,将頭埋在石方巳的胸口,抱怨道:“可惜我現在手上一張符紙都沒有,不然也不用在這裡,受這個罪。”
石方巳小心翼翼地摟住周行,生怕他滾下去,見他如此蔫哒哒的,心中既疼又愧:“式溪,對不住,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用......”
周行打斷他:“大哥你要再說對不住,我可真生氣了啊。”
“好,我不說這話了。”
“這還差不多。”周行嘟哝了一句,意識便已經漸漸模糊。
他畢竟高燒在身,白日裡又辛苦背着石方巳翻山越嶺的,體力早已耗盡,這一合眼,就直到第二日旭日高升才醒過來。
“醒了?”周行一動,石方巳便發現了,低頭看向他,“燒昨晚退了,感覺好點了嗎?”
“退了麼?難怪我覺得精神百倍,”周行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忽盯住石方巳眼底的烏青,蹙眉道,“大哥,你不會整晚沒睡,就盯着我吧?”
石方巳笑得有些疲倦:“這荒山野嶺的,咱們火都沒升一個,總得有人守夜吧。”
倒不是他們不想生火,主要是身上沒有火折子,周行也沒力氣來個鑽木取火。
須知道,之前周行仗着自己有符紙在身,哪裡在意過這些細節,如今方知凡人的苦處。
周行坐起身來,心疼地給石方巳按摩被自己壓麻的胳膊腿:“那咱們輪流守夜也行呀,你也不叫我。”
“不妨事,我白日裡還能補補覺。”
周行從樹上跳下來,回身張開雙臂,穩穩接住了跟着往下跳的石方巳。
兩人卻又是往那泥地上一坐——條件所限,即便是愛幹淨的石方巳也無法講究許多了。
周行倒是根本不在意這些細節,他盤腿一坐,随手撿了一個小石子,開始在地上畫地圖。
“這地方當真是個不毛之地,咱們到現在都沒有遇到半點人煙,”周行感慨一番,方指着一個圓圈道,“我們如今在這裡,四面都是山。”
他朝東北方向比劃一下:“從這裡回錦官城,有千裡之遙,基本上都是崇山峻嶺,山路崎岖不好走。往南更是胡虜之地,往西,這山就更高了。這麼看,隻有朝東走,稍微好些。”
石方巳點點頭,也拾起一根小樹枝,朝東比劃了一下:“我記得往這個方向,翻幾個山頭應該就是泸水,到時候咱們順着泸水,直下戎州,在三江交彙的地方轉向,逆流北上,便可以回錦官城了。”
“去泸水,嘿,咱這還真成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了。”周行樂起來,把石子兒随手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