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可甯趕赴麓西參加省考,隻剩下葉一諾一個人在家。她在家裡擦桌子擦櫃子,掃地拖地,下午兩點多,把家務做完,她在洗手間邊洗抹布邊想,也不知道蔡可甯的申論開考了沒有。
四點多,蔡可甯給葉一諾發消息,說考完了,準備回來。葉一諾問她晚飯呢,她說麥當勞買個漢堡随便吃點。
蔡可甯給葉一諾發了張照片,葉一諾當時正看着她的房間發呆。蔡可甯房間的房門洞開着,書桌上是兩摞高高厚厚的教輔,最頂端還有一疊A4紙,都是她平時謄抄的各個公式。這麼短的時間,她都把這麼多書看完了。
照片裡都是人,應該是早上候考時候拍的,大家都在埋頭背書。葉一諾問,這麼多人?蔡可甯回,對啊,我到的時候好震撼,整個學校都是人。
蔡可甯輕車簡從地去也輕車簡從地回,連本參考書都沒帶,回來的時候手裡拎了個塑料袋。
“來嘗嘗闆栗餅。”她說。
葉一諾瞄了眼塑料袋裡那盒子,上面寫着“康熙來了電視台.獨家專訪”幾個字,心想這廣告打得。
兩人蹲在垃圾桶前一起吃餅。葉一諾第一次吃闆栗餅,它看着其貌不揚,卻意外地好吃,微甜不膩。另一隻手接在餅下,依然免不了掉了點碎屑出來,她吃完朝垃圾桶内搓了搓手,抽了張紙去包掉在地上的碎屑。
“好吃,你哪兒買的?”她問。
“要不再來一塊?其實趁熱更好吃。”蔡可甯說,“就麓西買的啊,候考的時候她們說有家店的闆栗餅很好吃,我就站在旁邊偷聽。”
葉一諾大笑。
“反正考完行測也沒事幹,根本不想看書,就去買闆栗餅了。”
“麓西怎麼樣?我還沒去過。”
“就正常縣級市的樣子,沒什麼特别的。”
蔡可甯刷着手機,忽然擡頭:“下雪了?”
“啊?”葉一諾一臉懵,她背對着陽台,完全不知道外面情況,“下雪了?”
蔡可甯把手機舉到她面前:“别人發的朋友圈,說下雪了。”
兩人立即跑到陽台,伸手外探,感覺好像下雪了,又好像沒下。葉一諾覺得她們都挺搞笑,沒見過世面的南方人,下個雪就激動成這樣。
蔡可甯指向底下路燈,道:“看路燈,光下是不是雪?”
光照下,雪花紛紛揚揚。
“是是是!”葉一諾跟着激動,“真下雪了!”
蔡可甯提議下去走走,兩人穿上長長的羽絨服,戴着帽子,開始在雪中漫步。
路燈下的雪最顯眼,蔡可甯想拍張雪照,卻怎麼也拍不好看。葉一諾也想拍張雪照,但相機裡的比人眼看到的醜多了。兩人開始在小紅書搜下雪天怎麼拍,好不容易拍出張勉強能看的,又不知道該發給誰。
葉一諾在那瞬間想發給連漾,也想跟她說明州下雪了,但前幾天的事心裡仍在不爽,她憑什麼要主動跟她說話?況且她們也不在網上閑聊。
原本下雪天很開心,想到這心裡又有些不悅,她點開朋友圈,看看大家都發了些什麼。有些能人發了雪景圖,拍得美輪美奂,再往下滑,是王玉娟轉發的一條鍊接。
葉一諾前兩天轉發了條中心醫院公衆号有關集體抗疫的推文,裡面有她們參加全員核酸檢測的照片,王玉娟大概也是看見了,轉發了這條,還配了詞:至敬這偉大的醫務人員!
王玉娟文化不高,緻敬的緻寫成了至,至于這,應該是最的意思,兩個字在她們方言裡算同音,所以她總這麼寫。
葉一諾看了眼,也沒什麼話想說,又滑了下去。
蔡可甯看着面前的路燈發呆,像是坐了趟時光列車,眼前的景緻不斷倒退,帶着她回到了四年前。
大一那年冬天的雪比今天的大多了。她和裴微手牽着手走在雪中,心照不宣地一起走到田徑場後面那塊黑漆漆的空地裡。那塊空地其實有好幾盞燈,有的年久失修,有的亮了等于沒亮。裴微讓她靠在一根路燈杆上,又幫她戴上帽子,她明白了她們要做什麼,有些緊張地望了望近在咫尺的田徑場。場上矗立着一盞又高又敞亮的大射燈,燈下,場内的同學們漫步的漫步,玩雪的玩雪,嬉鬧的嬉鬧。
裴微問她,害怕嗎?
那時蔡可甯搖頭,說不怕。
裴微摟緊了她的腰,溫熱的氣息靠近、交纏。那是蔡可甯的初吻,她緊張得雙腿繃直,牙關緊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配合。裴微溫柔地吮吸着她的雙唇,舌尖流連于她的唇齒之間,卻在中途忽然笑了下。
蔡可甯睜開眼,不知就裡地看着她。
裴微目中含笑,又啄吻了她一下,幫她淺淺地放下帽子,在她耳邊用氣聲說:“張嘴。”
耳廓傳來一陣細微的電流,裴微的鼻尖蹭過蔡可甯的耳垂,蔡可甯忍住戰栗,又忍受着裴微的氣息在自己的下颌處流連。
她記得裴微的舌尖溫軟濕潤,她記得唇舌交纏在一起的那種黏膩甜蜜的感覺,她記得分開後彼此嘴邊都是對方的口水,更記得那晚的自己心緒難平。其實她還想要,但不好意思跟裴微說。
江醫校園的角角落落,但凡情侶常去的地方她都知道。田徑場背後那塊空地、夜晚不開燈的網球場、11号寝室樓背後的小樹林以及大禮堂大門樓梯底下那塊三角空間。她和裴微後來在這裡那裡吻了無數次。她記得她們在醫院示教室裡的淺嘗辄止,也記得在她們更衣室裡的難舍難分。
時光的列車載着她徐徐而回,蔡可甯眼前的這盞燈依舊高大,而雪下得更稠密了。她伸手,雪花落在掌心,一觸即化。
這一刻,她很想知道裴微現在過得如何,身邊是否有新人陪伴。她害怕自己是否也會像今天的雪一樣,隻是落在裴微手中的偶然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