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你不應!”
葉臻臻一臉茫然看着她。
齊美蘭說,小姨說她樓下鄰居的孫子,今年33,在明州派出所上班,要不要認識認識?
葉臻臻不好下她小姨面子,不置可否地笑笑。
齊美蘭在一邊替她作答,也好呀,年紀也到了,認識一下總不會錯的。
小姨走後,齊美蘭跟葉臻臻說,把你微信推過去了。葉臻臻不予理會。
“不願意?”齊美蘭有所察覺。
早在幾年前就聽女兒說過所謂不婚主義,她從前總認為這是年輕幼稚趕時髦,沒想到現在竟來真的。
“不結婚以後找誰依靠?真想孤獨終老?”她道。
“結了離的不也有?她們找誰依靠呢?”葉臻臻反問。
“不是還有孩子?”齊美蘭笃定道。
葉臻臻不說話了。靠孩子?她心想,她自己就是孩子,孩子有這麼靠得住麼?久病床前還無孝子呢。可這話不能說,說了會傷齊美蘭的心。
男人當中确有敗類,這點齊美蘭承認,但她總相信世上好男人也有,擦亮眼睛不至于遇人不淑。就說咱們這個村,離婚的又有幾對?大部分不還是這麼過着日子?
葉臻臻兩眼一翻,她不是小孩,自然能理解人與人的關系逃不過一個利字,婚姻裡,沒有人是傻子。
二叔二嬸過成這樣沒離,她知道她的父母也不會離,在農村,即便那人胡來得舉村皆知,也有能忍着不離的。這些事要碰上她,桌子都掀八百回了。
葉一諾在村口橋頭等葉臻臻來開車,葉臻臻要去江州,順道給她送到高鐵站。
回明州的天不是個好天,下着蒙蒙細雨。
車子駛到橋中,葉一諾回頭,仍能看見葉強和王玉娟各舉着一把傘站在橋頭那棵香樟樹下。開到對面馬路,那邊樹下的兩把深色傘已成了兩個小點。
“回去慢慢開”的囑托還在耳邊環繞,葉一諾突然感到難過。
她記得小時候去鎮上趕集,她坐在葉強肩上,王玉娟牽着葉一純,其他細節都忘了,但咪咪蝦條和上好佳鮮蝦片還印在腦海裡。趕集最幸福的事是買零食,一大袋的蝦條和蝦片在回程的路上由兩姐妹對半分。
這樣的日子自小學後就不再有了。
到達高鐵站出發層,葉一諾一手舉傘,一手拎着隻小箱,彎腰和葉臻臻打招呼,要姐姐慢點開車。
葉臻臻開車離去,在轉彎前她下意識看向後視鏡,見到葉一諾還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車。她的背影變成了一個模糊的白點。
葉臻臻莫名想起前兩天兩人一起在村裡的遊步道内散步,迎面碰上了葉曉棠夫婦。葉曉棠極力邀請再湊一桌麻将的時候,她沒說話,看向了葉一諾。葉一諾說的仍然是不去了,她便在一旁幫腔,說一諾麻将不好,出來玩根本打不過大家。
這場牌局當然沒攢成。
不知道為什麼,葉臻臻的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候的葉一純和葉一諾。葉一純文靜,葉一諾活潑,一個懂事得從不需管教,一個野蠻得連衣服都要多買幾套。
死的怎麼會是葉一純呢?
葉臻臻卻在葉一諾的身上看到了葉一純的影子,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個妹妹也已經長大了。
高鐵駛離越州東站,天色漸亮,雲霧撥開後陽光普照。
葉一諾坐在靠窗位置,靜靜看着窗外景色,她身邊坐了個年輕女生,正煲着電話粥,用十分嬌俏的語氣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些你侬我侬的情話。
手機進來一則消息,連漾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兩人主動找彼此聊天都是件難得的事。上次她說了句沒頭沒腦的初三快樂,連漾隻回了個“?”,她看見了,也沒回。
葉一諾依然不急着回。列車駛過接連不斷的村莊,群山連綿,山腳下有大片田地,不遠處,她見到有人在放羊,黑白相間的小羊成群結隊正在吃草。
身邊那位乘客起身離座,不知是去接水還是上廁所,葉一諾拿出手機,直接播了個微信電話。
“喂?”幾秒鐘後,對面接起。
“怎麼,想我了?”葉一諾忽然膽大,一發破的。
一秒,兩秒,風聲與軌道的摩擦聲糅合成一片轟隆的回聲,窗外陷入黑暗,車廂内燈火通明。
列車駛入綿長的隧道。
“喂?”葉一諾将手機從耳邊移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