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禮堂她們常去的那個樓梯間,裴微停下腳步回身,見蔡可甯離她半米遠,她的那個位置從外面看來,剛好能看到半個身。裴微一把将蔡可甯拉進來。
“氣還沒消?”她問。
蔡可甯沉默。她要怎麼說?是拉下臉說還氣着呢,還是自欺欺人地說沒有生氣?
“因為巨輪掉了?”裴微又問。
蔡可甯小聲又别扭地說了句:“沒。”
裴微顯然不信,她就這麼看着蔡可甯,蔡可甯被她看得不自在。
“那晚有點忙,急診收了個重症DKA病人,我就給忙忘了。”裴微忽然變得耐心起來。
“早上剛下夜班,查完房直接過來的。”她說完,又歎了口氣。
這聲柔軟的“唉”卻不知為何觸動了蔡可甯敏感的神經。或許因為心中怨怼消散後産生了委屈難過的副作用,或許是見了裴微當下疲憊的面容感到愧疚自責,又或許是害怕裴微心底已經對她感到倦怠厭煩,蔡可甯忽然眼圈一紅,眼淚啪嗒啪嗒成串掉落。
裴微擡手,輕輕替她抹去淚痕。
她又叫她寶貝,一面說:“你也知道現在科裡很忙,要收病人,要跟門診,還要時時刻刻準備跟上級彙報病情,我除了工作,剩下的時間幾乎都在跟你聊天,我不知道我還能我怎麼說我想你我愛你這件事。”
裴微的語調太過溫柔,連聲線都帶着點磨砂質感的缱绻,蔡可甯難以自持地握住了裴微的手。
葉一諾适時插言:“裴老師還挺會的。”
蔡可甯:“她們其實都很會,無非看對誰。”
蔡可甯沒好意思跟葉一諾說她們又躲在那樓梯間裡親吻,她陪裴微一起去食堂吃了個早飯,然後翹掉一天的課程去了裴微住處,兩人團在一個被窩你侬我侬得甜蜜如初。
戀愛就是要讓人嘗遍酸甜苦辣。
“有時候想想談戀愛是件很麻煩的事。”蔡可甯感慨,“很喜歡她想要掏心掏肺地對她好,但又怕你的剖肝瀝膽變成人家眼裡的廉價愛情。你對她越好,她把你看得越輕。”
葉一諾歎了口氣,說:“因為人性本賤。掌中之物往往棄之敝履,掌控不住的東西才會分外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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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裡有人提議出去吃飯,說想吃酸菜魚。蔡可甯回:一諾感冒了,我們選不辣的吧。最終決定去吃本幫菜。
落座後幾人閑聊,楊言問葉一諾:“你怎麼感冒了?”
孫迪青:“對啊,晚上踢被子了?”
葉一諾說:“去遊泳了。”
“遊泳?現在這個季節怎麼還遊泳?”
“現在不都恒溫泳池嗎你大驚小怪。”
“那我是覺得夏天遊泳的比較多嘛,葉一諾你怎麼會想到去遊泳?”
葉一諾:“就朋友叫我去我就去了。”
對面:“好吧。”
席間,孫迪青說起她在麻醉實習的時候碰到的一個恐怖帶教。第一天去麻醉科報道,教秘讓她今天就待在5号手術室,她進了手術室坐在一邊,另一邊的麻醉老師正跟主任打電話,大概是抱怨排班排得太多。挂了電話,那老師把孫迪青叫到跟前,讓她給病人做氣管插管。她第一天輪麻醉,以前也隻在模拟人上插過管,猶豫着說老師我還不會。那老師聞言,冷冷地看她,不屑道,不會?不會你來麻醉幹嘛?
“怎麼這樣啊?”其餘人立刻替她打抱不平,“不會不是很正常?萬一插壞了怎麼辦,還不是帶教負責。”
孫迪青當時就沒說話。帶教又問她,你麻醉的?孫迪青搖頭,說臨床。帶教這時也不說話了。
“找你撒氣呢。”蔡可甯說。
站在台前的主刀這時插了話,說小柳啊,你得跟這位妹妹道個歉,你跟領導鬧不愉快也不能把氣撒到别人頭上。而且實習的時候不會也是正常的嘛,咱們不也從實習一路過來的?當老師的耐心教就是了。
裘主任這一說,倒快把孫迪青弄哭了。
這位帶教倒真跟孫迪青道了歉,後來還有一搭沒一搭地找她說話,但畢竟開頭鬧了不愉快,孫迪青也隻是在一問一答。
“确實。”蔡可甯道,“之前聽說過好幾次,就是麻醉太忙了很多帶教脾氣不太好,把實習生都罵哭了。”
楊言做驚恐狀,問:“這主刀是誰啊人好好。”
“裘駿,肝膽脾胰的。”
吃了飯蔡可甯和葉一諾一起回家,蔡可甯有意說點什麼,就問葉一諾:“你晚上想吃什麼?我準備做飯。”
葉一諾說:“我聽你的,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空中彤雲密布,大概要下雨了,蔡可甯見身邊人的情緒也沒提振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該幫忙疏通疏通還是繼續讓她自我消化,想了想,還是決定守住分寸不問隐私。
葉一諾卻在蔡可甯那句“晚上想吃什麼”裡感到了善意,有很多次想說謝謝,又怕太鄭重其事。
“我姐就是遊泳淹死的。”她說。
“自從她出事,我就沒去遊過泳。”
“我以為十幾年過去,可能我可以克服。”
“啊?”蔡可甯訝然,第一反應是那就别去呀,可轉念間推己及人,如果換做是她,她不會去掃裴微的興。
見蔡可甯還在怔愣,葉一諾笑笑,說:“沒事,過兩天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