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江州返明,連漾靠在沙發上小憩,忽然睜眼,她撈過沙發邊上的手機給葉一諾發信息:過來?連漾繼續閉目養神,握在手裡的手機震了震,她拿起,看見葉一諾回了個表情包,意思是好的。
連漾坐着等她,等着等着意識逐漸模糊,恍惚間聽見朦胧的雨聲沙沙,她倏地睜眼,走到靠窗位置,窗外雨勢綿綿,确實是下雨了。
連漾看手機,晚上十點,此間葉一諾沒給她發任何信息。距離葉一諾給她的回複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怎麼要這麼久?連漾想。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畫出一條條曲折交錯的透明小徑,也是在那瞬間,連漾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想讓人家來就随時發信息,也從不考慮時間天氣,人家方便嗎?萬一準備睡了?
她拿起車鑰匙準備去接,轉而想到沒準車子剛發動人家已經到了。連漾拿着傘下樓,走到北門,見門口有人撐着把小傘,葉一諾也到了。
連漾站在原地等她,葉一諾收了傘站到她傘下,兩人一起步行回家。
連漾在玄關處換鞋,彎腰時葉一諾見到她右肩及衣袖處的點點雨漬,輕聲說:“你肩膀被雨淋了。”
連漾轉頭看了看,說:“沒關系。”
待她站直,感受到葉一諾在她背後抱住了她,連漾轉身,将葉一諾整個人抱進懷裡。
“怎麼了?”連漾問。
即便心裡對葉一諾這個擁抱的含義有所感知,她還是下意識地這麼問了句。懷裡的人像張柔軟的紙片,薄薄的重量依靠在她身上,連漾忽然覺得既高興又很安心。
葉一諾搖了搖頭。
“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
葉一諾聲音悶悶的:“洗頭呀。”
連漾聞到葉一諾頭發上一股洗發水的清新味道。
“我這兒不能洗?”
見連漾沒明白自己意思,葉一諾從她懷裡擡頭,說:“我在手術室待了一天。”
那就意味着戴了一天的手術帽,下班摘帽的瞬間,發際線那塊就跟被狗舔過似的,完全沒法看。
她不洗頭,怎麼見她呢?
兩人趁機換了個擁抱的姿勢,連漾靠在牆邊,葉一諾的下巴支在連漾肩上,連漾覺得這麼抱着她,也挺解乏的。
“今天都做了什麼?”連漾問。
“要詳細彙報嗎?”葉一諾慢悠悠答。
“說說看。”
“嗯.....”葉一諾從早上幾點起床說起,說到在哪兒吃了什麼早飯,“今天我都待在5号手術室,早上跟了兩台手術,一台是剖腹産,一台是耳鼻喉的,沒注意他們在做什麼。”
輪轉到麻醉科,也是幫帶教幹一些雜活,比如術前簽字、上監護這類,頂多再練習着在真人身上做氣管插管,到了術中幾乎就沒實習生的事了。
“到十二點才去吃飯,盒飯都冷了,又很難吃。”葉一諾換嫌棄的語氣,“三個菜,沒一個我愛吃的,一個是蛋蒸肉,一個是炒青菜,還有一個是榨菜炒豆幹,我都沒吃飽!”
“那怎麼辦?”連漾笑了下,“下午還有力氣幹活嗎?”
“沒力氣。但後來想想晚上同學會請我下館子,我就又平衡了,起碼晚上可以好好發揮哈哈。”
“就是太無聊了,下午是胸外的心髒瓣膜置換術,跟完這一台帶教讓我下班了。我在那邊發呆,手機也不敢玩。”
“不讓你玩?”連漾問。
“不是,是我手機現在掉電有點快,我又沒時間去充電,所以就不敢玩。”
葉一諾說話時下巴擡起,大概是怕一下一下地碰到連漾的肩她會癢。連漾問:“那你沒事做在想什麼?”
發呆呀,葉一諾心想,天馬行空想些亂七八糟的呗。她道:“想你呀,想你什麼時候找我。”
她将雙手搭在連漾肩上,歪了歪頭,明媚笑容呈現在連漾眼前。連漾擡手,将葉一諾的眼鏡往頭頂一推。
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葉一諾眯了眯眼,試圖捕捉連漾此時的神情。
葉一諾說想她,連漾并不相信,真的想,為什麼不發消息找她?大概又在說些假話哄她開心罷了。可即便如此,連漾聽到想你這兩個字還是會覺得高興。
“想我?”
葉一諾點頭。
“你白天有想我?”
“有呀。”葉一諾眼珠一轉,“那我說我想你,你又不會說你想我。”她頓了頓,繼續道:“你工作又忙,我要是給你發消息,萬一你又嫌我煩。”
連漾雙手捧住葉一諾的臉,看着她的眼睛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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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裡洋景區有“明州小瑞士”之稱,含密林湖泊、草地牛羊,在一片豔陽的遊春季,諸多遊客驅車到此露營野餐以消磨春光。
葉一諾飛完風筝回來,跑得滿頭大汗,擰開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半瓶,又抽紙巾擦汗,擦完看向一直安坐在天幕下的連漾,想到她說帶自己出來玩,結果現在全程就她一個人玩。
葉一諾提了張椅子坐下,嘟囔道:“我隻是順帶的吧?你來這兒肯定不是為了玩。”
連漾看她一眼,道:“下個月護士節,準備活動也得先來踩點。”
說得像你們醫院要老闆親自出來幹活一樣,葉一諾道:“我就說!”
葉一諾一把從桌上撈過手機,好一會兒沒看,不知道有什麼新鮮的。微信八人群裡正聊着劉主任的事,前幾天大家嘴上義憤填膺了一番,也說起要舉報,看現在這群聊内容,似乎是真想要将這舉報落地成效。
蔡可甯在群裡回: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從長計議,劉之所以是慣犯,主要還是沒人敢把這件事往上捅,說白了就是利益。槍打出頭鳥,到時候劉沒事,底下人被穿小鞋,想來想去就隻能忍氣吞聲。
胡靈兒回:也是,醫院能是什麼好東西,沒準院領導覺得護士被摸兩下也沒什麼,反正那些領導也是男的,天下烏鴉一般黑。
緊接着群裡罵聲一片。
葉一諾從群聊切到蔡可甯的聊天框,問她:你政.審結束了?
這兩天蔡可甯已經返回江州配合未來單位的人事領導做政.審工作,早上剛說起,說他們要到學校看檔案和談話了。
蔡可甯那邊秒回:對,剛結束,陪他們吃完飯又去了個景區散步,他們剛回去。
葉一諾回:怎麼樣,順利嗎?
蔡可甯回:陪他們走完流程就好,也還行。
“過來。”
葉一諾擡頭看向連漾:“什麼?”
連漾用指節敲了敲手邊的桌沿。
葉一諾跟她相距一臂距離,這時提起椅子坐她身邊,也沒什麼避諱地又低頭看起群聊。
聊到目前的中心話題是:那怎麼辦?總不能什麼也不做,于心難安啊。
葉一諾沉默着一直沒參與,她想得多,覺得伸張正義其實也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聽着令人振奮,可拔了刀,她們是能力挽狂瀾還是有如蚍蜉撼樹都猶未可知,而當事人為何選擇隐忍,其中的苦衷都需要她們考量。
事成則皆大歡喜,可如果沒成,勇為者作鳥獸散,最後的爛攤子誰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