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太郎已經連了10莊了。

衛玮的表情已經不能用凝重來形容了。即便她始終保持着冷靜，慘白的臉色和滿頭的冷汗已經暴露了她内心強烈的不安。她一雙玉色的眼睛锲而不舍地掃視着桌上的所有牌，身體離牌桌更近了。

承太郎的面色反而一如既往地淡定。即便感受到了麻将間的暗流湧動，猜到自己是被故意架在了莊家的位置上，他也沒有像衛玮一樣急切得如此明顯。但是，若是仔細看，就會看到他緊握的拳頭和微皺的眉頭。他并非不心焦，他隻是隐藏得比衛玮好罷了。

哈桑對麻将并不了解，但他感受得到桌上的幾個大人之間微妙又沉肅的氛圍。此刻，他無比擔心自己和母親的處境，後悔着在數日前答應了達比。他的父親早死，母親病弱，數日前，他在街上遇到了達比，達比拉着他的手看了好一會後就說要教他撲克牌的技術，讓他幫着辦件事，說是事成後就能讓他的母親進入當地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因此，他才苦練好幾天撲克牌，并按照達比的吩咐假裝路過，加入了賭局。但是看到荷爾·赫斯倒在他面前時，他真的後悔了，要是早知道達比是這樣危險的家夥，他一定會離他遠遠的，絕不摻合進這家夥的事裡。可現在，他已經騎虎難下。

達比是在場所有人中最悠然自得的一個，此刻的他已經不隐藏自己的笑意了。沒錯，他确實是出千了，可是衛玮看得出來嗎？承太郎看得出來嗎？既然看不出來，那他自然就不算出千！用指紋落汗有一個顯著的缺點，那就是指紋印記容易被人無意擦去，但這一局的他已經做好了落汗，而隻要碼牌結束，他就能在掃視一圈後記住所有牌的位置！

下一局，他達比就要一雪前恥，承太郎必輸無疑！

承太郎看到衛玮對他點了點頭後，擲下了骰子。他們确實感受到了蹊跷，但正如達比先前說的那樣，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們确實不能出手教訓達比。現在，他們也隻能繼續這把賭上靈魂的賭局了。

達比在拿好牌前，就微微一笑。他已經知道自己手裡的牌了，同時，也想出了好幾種讓承太郎放炮的方法。這一次，他的牌也很好！做個清一色不在話下！不過，即便不好，他也有辦法讓它變好就是了。

“你不會和牌的，達比。”

對面的衛玮忽然開口：

“現在收手的話，你還是隻要付出6條情報就好了。”

衛玮那雙因為近視而朦胧到看不出情緒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達比，而達比愉悅地從她顫抖的睫毛裡捕捉到了一絲慌張。

“這是麻将牌們告訴我的，絕不會有錯的。達比，收手吧。”

“你這招虛張聲勢未免太業餘了一點。”達比冷笑一聲，把麻将牌敲上了牌桌，打定主意不再言語。

“好吧，我勸過你了。”衛玮歎了一口氣，打出了自己的一張牌。

她這副故作無奈的樣子對達比來說無疑是極其礙眼的。回想起剛開始的幾圈麻将，衛玮确實把他耍得團團轉，不，不如說從荷爾赫斯落敗之後，衛玮的敏銳程度就讓他煩躁。這個小姑娘，不僅破解了他faro shuffle的手段，還指出了哈桑是他的同夥，讓他不得不接受她的遊戲規則，帶着哈桑這個拖後腿的坐上賭桌，如今，甚至逼得他不得不冒着被折斷手指的風險施展千術。

他其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煩悶還來源于衛玮作為妹妹的身份。衛玮身為妹妹，明明應該在她哥哥的保護和安排下成長，可是，她在此偏偏是為了拯救哥哥，這不是說明她比她的哥哥要強大嗎？那她不就是一個沒有必要聽從哥哥囑咐的妹妹嗎？

達比有一個弟弟，但他身為哥哥，卻從來都沒有感受到弟弟對自己的尊重。幾年前，他不過是逗了逗弟弟的女朋友，就被他的弟弟狠狠地打了一拳，鼻梁骨都幾乎斷掉。此刻，他看着面前這個力量勝過哥哥的妹妹，隐秘到他都沒有發現的恨意在血液裡流淌。

他一定要赢！他一定要大赢特赢！他不僅要她的靈魂，還要她所有同伴的靈魂！尤其是那個她護得死死的花京院典明的靈魂！他一定要看着她在痛哭流涕後變成他的一枚籌碼，這樣，在往後沒有賭局的日子裡，即便隻是看着他們的籌碼，他都能回味着今天這一場九死一生的賭局，從餘韻中感受莫大的滿足和幸福！

他原本是想讓承太郎放炮的，但可惜，即便他看得到場上所有的麻将，衛玮的牌術在這一輪卻突然詭異了起來。她仿佛也和他一樣看得見牌一樣，碰掉了他聽的一張牌。此刻，若是他想和牌，就隻能自摸牌堆裡的那最後一張了。

他又一次眯起眼睛，打量起了在場所有人的牌。。。

本來，若是不和這一把，不讓别人和也可以繼續加大承太郎的連莊倍率，可他發現，不，他其實早就意識到了，此刻的他居然沒有退路了——

衛玮現在聽的牌，就在他聽的牌的後面！

他凝視起了自己的牌，想着能否讓哈桑和自己配合一下，改變一下自摸的順序。可惜，他做的牌是十番的九子連環，要在門清狀态下得到幺九刻子各一對，并讓其餘二至八各一湊成的清一色，再加任何一隻重複的雀眼才能和，而要想門前清，他就勢必不能吃碰，自然無法改變摸牌的順序。

不過，九子連環雖然必須要門前清，卻能同時聽好幾張牌，此刻，他的手裡已經有了萬字的幺九牌的刻子加上二萬到八萬各一張，聽的是一萬，四萬，和七萬。其中，七萬已經被衛玮碰了，兩張四萬在承太郎手裡，還有一張四萬在牌堆中，而牌堆裡離他更近的，是那一張一萬。

隻要能讓承太郎或哈桑拿到那張一萬，他就可以等承太郎手裡的四萬，讓他大出血了！該死，他分明知道所有牌的位置，可偏偏衛玮在這一局不按常理出牌，最後聽的牌還偏偏就在他的後面！他懷疑過衛玮用了和他一樣的出千手段，可作為一個已經落了汗的人，他也确實沒有在牌上看到任何标記——

“我和這些麻将牌們心意相通了。。。”

“麻将牌們告訴我了。。。”

難道，她真的能和牌說話？

達比的頭之前砸在了地上，整個賭局中，他的大腦還沒有一刻不在高速運轉，此刻的事态雖然不壞，但也已然脫出了他的掌控。高溫和流汗讓他的頭更暈了，他連忙仰起頭，讓自己不至于顯得過于昏沉，卻凜然一驚，發現對面的衛玮正一臉淡然地看着他：

“一條。”

她打出了一張牌，臉上沒有一絲焦急。

“你之後，一把都不會和哦～”

“麻将牌們都告訴我你之後一局都不會和了，你怎麼還不死心啊。。。”

“你不會和牌的，達比。。。”

“現在收手的話，你還是隻要付出6條情報就好了。。。”

“達比，收手吧。。。”

“收手吧。。。”

“收手吧。。。”

腦海中不斷響起衛玮的聲音，他連忙喝了一口水，咬下一塊巧克力補充了能量和糖分。稍微恢複一些後，他不禁疑惑起來——

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現在就收手？

。。。

“四筒。”承太郎出了牌。

不！他絕不收手！！！

哈桑的牌裡有兩張四筒，那孩子能碰下這張牌，以此來跳過他達比的回合！順序一變，不僅他能繼續等待，衛玮也将和她聽的牌失之交臂！他沖着哈桑做起了隐蔽的手勢，那是他們串通好的手勢，雖然不針對麻将，但也足夠傳遞信息。他知道此刻承太郎和衛玮一定注意着他，但他顧不了這麼多了——

現在就再賭一把吧，要是讓承太郎下了莊，他做了這麼久的局，可就這麼功虧一篑了啊！！！

“快點拿牌。”

承太郎低沉的聲音響起，驚得達比雙手一滞。可更讓他駭然的，是哈桑的反應。。。

哈桑看到了！這個憂心自己母親的小孩明明看到他的手勢了——

可是他為什麼，毫無反應地坐在原地呢？

“快點啊達比，我等得花都要謝了。”衛玮嘴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承太郎和衛玮的一再催促，讓這個老賭棍木愣愣地伸出了手，慢慢地伸向了那張一萬。

和還是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