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來遲的巡視的羽林軍湧入帝師府,被捉拿的刺客掙紮叫罵,天玑焦急的聲音,以及握不住的劍掉落,與石闆發出的碰撞聲。
她勉強聚焦視線,反身堪堪将少年帝王高大的身軀抱住,一點一點的将目光放在刺入程策後背的箭。
她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的擡手想要為程策拔去箭,天玑及時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
“主上,有毒。”天玑低低提醒。
可是這句話更讓她心中一顫,為程策解開剛系上的白金鶴氅,她拽着一角放在箭上,迅疾的将箭拔出來。
帶着血肉的利箭刺傷她的眼,溫熱的血還冒着熱氣,傷口似乎很深,此刻正冒着汩汩鮮血。
程策因為疼痛叫了一聲,喚回了李明誅飄忽不定的理智。
“留活口!”她冷冷的吩咐天玑,一把将程策打橫抱起,牽動到程策的傷口,讓昏迷的帝王哼唧兩聲,眉眼間滿是痛苦,額間沁出汗,嘴唇變的發紫,一副中毒已深的樣子。
“瑤光,不要驚動任何人,今夜府内發生的任何事不準傳出去,陛下中毒之事,隻能留在帝師府。”她邊走邊與瑤光說,瑤光應下,轉身吩咐下去。
*
純白暖玉鋪設而成的地磚,屋内紫金香爐中香煙袅袅升起,漆嵌百鳥朝鳳圖的屏風将屋一分為二,檀木窗棂隐約看見外面飛舞的霜雪。
程策躺在床上,旁邊的瑤光為他診過脈後一臉凝重,“主上,陛下脈象很紊亂,屬下從未診過如此詭異的脈。”
李明誅指尖沒有溫度,甚至微微顫動,聽了天璇的話,她機械性的轉動眼珠看向天璇,眼神可怕,“保住他,先保住他的生機。”
她聲音都在顫抖。
程策不能死……
李明誅突然起身,“瑤光,帶我去地牢。”
刺殺帝王這種事情絕不可能是朝臣所為,就算那些人觊觎皇位也不可能在帝師黨的打壓下有能力避開帝師府内所有巡查,恰巧得知程策今夜會來尋她,是江湖人士。
“刺客可有審問出什麼?”李明誅披着瑤光新拿的雪羽披風,急匆匆朝着地牢趕去,一路上看護的侍衛明裡暗裡都增添了不少,今夜出了這樣的事,李明誅現在心憂程策來不及追究,待她處理完這些事,府内護衛不利她定要追責的。
“他們一直要求見主上,天玑等人用了刑也不肯開口,剛剛礙于陛下之事屬下并未說明。”
瑤光想到剛才李明誅冰冷陰沉的臉色便覺得心驚。
守在陰暗潮濕的地牢門口的侍衛為李明誅與瑤光開門,鎖鍊碰撞的聲音落在寂靜地牢中略顯奇怪,不過很快便歸于平靜。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夾雜着黴味,李明誅微微蹙眉,在侍衛的引領下來到最深處的牢房,屋内關押着三名黑衣刺客,已然滿身傷痕累累,皮開肉綻的鞭痕讓人心驚膽戰。
天玑見李明誅來了,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上前粗魯的拽住一人的頭發,直接潑了一瓢冷水将人弄醒。
“現在,可以說話了嗎?”李明誅居高臨下的睨着他冷聲道。
那人透過眼前的水霧,努力眨了很久的眼才看清來人,他冷笑一聲,嘴角溢出絲絲鮮血,“看來李帝師還是不長記性呐,十六年前,祭界典,先後慘死,紅蓮盛放!”
他緊盯着李明誅臉上的神情,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直至話音落下,李明誅終于變了那千萬年不變的泰然自若。
“蒼梧女!承天命!”他瘋癫一般的仰頭大笑,“李帝師!你可熟悉這句話?哈哈哈哈!”
李明誅臉色難看得緊。
“李帝師,教主讓小的帶句話給您,當年為讓先後與先皇結為伉俪,您冒死揭開您二人蒼梧女的身份為毫無背景的孟姑娘謀取後位,害的我主以為神迹在孟姑娘身上,我主大費周章殺帝後結果發現被您愚弄了一番,如今帝王遇險,我主慈悲,隻要您能主動交出神迹,我紅蓮教自會出手相助,留他一命!”
李明誅眉眼冷淡疏離,安靜的等刺客說完話後才微微歪着腦袋,輕輕道,“你們紅蓮教也好生可笑,十六年,真當我從蒼梧出來,隻帶了神迹這一個保命之物?今日程策中毒,我自然有法子可以救,可是。”
她微微彎腰,與男人視線齊平,“紅蓮教銷聲匿迹十六年,可讓我好找,當年殺孟昭的賬,今日傷程策的賬,我們可以一起算了。”
她直起身子,眉眼間全是平靜,語氣清冷如高山飛雪,“紅蓮業火焚亂世,暴君奸臣皆殺之,天下萬人朝聖之,紅蓮盛世主來創。”
她聲音輕飄飄的,卻讓男人臉色一變。
“想要神迹,想當皇帝,啧,你們當帝師府是擺設嗎?今夜闖入我府,刺殺帝王,真以為我好欺負嗎?”
她剛剛念的是紅蓮教的教義!
男子瞪大雙眼。
“你,你——”
李明誅冷眼看着他揮揮手,示意天玑将他們殺掉,總是冷淡的态度讓男人更加不确定李明誅到底了解多少。
她轉身,迎着愈來愈明亮的燭火走出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