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抿抿唇,“主上,當年您及笄舉行完受封之禮後執意離開蒼梧,惹的李家與蒼梧子民不滿,若是回蒼梧,屬下隻怕此去有來無回。”
若是李明誅回蒼梧,李家勢必要留住她,屆時她孤身在蒼梧沒有援助,自然逃不開李家的手掌心,隻能乖乖留在那裡,繼續履行屬于神迹主真正的職責。
“這帝師府中的人大都來自蒼梧,可他們沒有一人可以替我重回蒼梧,甚至你們七人也不可,三月之内找尋藥引,單是最重要的“渠鯉原”都不一定找得到,與其浪費時間去找,不如回一趟蒼梧,那裡,早已備好槐銀散的解藥等着我了,不是嗎?”她微微側頭看着瑤光,眸中隐約可見點點星光。
當年孟昭中槐銀散,她固執不肯向蒼梧低頭認輸,現如今,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會蒼梧,拿到藥救程策。
“若是此去不回,你們七人就在京都輔佐程策,帝師府内大大小小事務交于你來處理,與西域邊境之間的戰事,以及朝中重事,黨派紛争,我都已記下放在書房暗室,十日之内未歸,全都交與陛下,帝師府内所有人務必拼盡全力保護陛下。”
她垂下眉眼,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還有戶部尚書之事,待陛下知曉這件事未必不會發怒,屆時你便告知與他,是我的主意,他不會與你計較的。”
瑤光仍是憂心,“主上,紅蓮教在暗,我等在明,并且紅蓮教如今敢這麼光明正大行刺陛下與您,自是已然做好萬全準備,屬下隻怕……”
她隻怕護不住程策。
李明誅自然想過這個問題,可如今,她不得不回蒼梧。
“此行,我盡量回來,若是他們執意留我,神迹至少還是我的一張底牌。”李明誅低低道。
神迹,天下人為了那虛無缥缈的神迹争相奔赴蒼梧,千百年間卻無一人成功,于是民間悄然而生了那莫名的傳聞。
蒼梧女,承天命。
蒼梧世代守護神迹的秘密,除祭司欽點的神使之外,無人窺見過神迹真正的面目。
傳聞,神迹是天神憐愛世間的百姓疾苦,給予人們的恩賜,那是每個人心底,最深最深的欲望凝聚而成。
李明誅輕啧一聲。
她是李家嫡長女,神迹主向來隻出自蒼梧五大世家的子弟之中,這任神迹選擇了她,因此李家在意她,重視她。神迹的秘密在她眼中,心中,卻唯獨不在李家其他任何一個人手中,無論為了什麼,一旦回了李家,進了那扇朱紅雕鳳的門,就意味着重拾那段她不願接受的過往。
深冬的天永遠灰蒙蒙,李明誅換了身玄色窄袖錦袍,袖口外翻繡着金線飛鳳,帷帽随晨早的冷風飄舞,馬蹄在街道的石闆上飛馳而過,帶起陣陣塵灰,打更人嘴裡吆喝着“醜時四更,天寒地凍”,路邊偶爾遇見三兩行人。
從帝師府到京都城外,李明誅一刻不敢松懈,抓着馬缰繩的手被寒風淩冽的掃過,她騰出一隻手壓低帷帽的邊沿,黑紗纏磨着她的脖頸,掩住帷帽下那雙冰冷刺骨的眼。
江湖上隻流傳着蒼梧的傳說,無人知曉它在哪裡,裡面都有什麼人,隻知道蒼梧人身上會印有飛禽圖案,在蒼梧人中,鳳,便是天地之間最為尊貴聖潔的存在。
李明誅的火鳳涅槃圖案刺在後背肩胛骨上,因着身子單薄瘦削的緣故,她隻要稍微動一下都會帶動着背後的鳳,每每透過斑駁的銅鏡望着那鳳,她都會想起屬于蒼梧女真正的使命。
似乎有所感應一般,肩胛骨處隐隐發燙,從那裡傳至四肢百骸,李明誅夾緊馬肚子又加快速度。
她隻能慶幸蒼梧這次的入口離京都還不算遠,在三百裡外回督鎮的一處破舊宅院。
她似有察覺的順着風的方向往身後瞥了一眼,然後眉眼冷淡的回過頭。
上鈎了。
紅蓮教的人知道程策中槐銀散後笃定她會用神迹來換程策的命,可牢中受刑的人遲遲未歸,他們也該察覺到李明誅并未同意這個交換,而是選擇自己的方法去救人。
那年孟昭之死是她心頭不可逾越的坎,因此紅蓮教的人不信她會對程策見死不救,這天底下能解槐銀散的藥,一方在紅蓮教手中,另一方,便是蒼梧了。
所以他們早已自李明誅出帝師府便派人跟随,隻為得到蒼梧下落。
神迹與蒼梧,總要得到一個。
加急趕了一日的路,李明誅中途未停歇,等到了回督鎮時,李明誅隻覺得疲憊不堪。
她極為畏寒,京都又靠北,冬日格外煎熬。
沒有立即去尋蒼梧,李明誅就近找了家客棧宿下,反正紅蓮教要的是蒼梧的下落,而知道蒼梧在哪的人,隻有李明誅,他們不敢殺她,也不敢拿她怎麼樣。
李明誅知道這一點時正準備就寝,眸光帶着淡淡輕蔑,如初春殘冬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