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鵝黃棉襖的女婢從門外進來,裹挾滿身風霜,李明誅頭都沒擡,聲音清冷淡漠,“何事?”
婢女給她行李,脆生生道,“大人,這是李管事送往陛下那兒的梨花酥,陛下心念大人,派奴婢送些給大人。”
李明誅批改的動作一頓,在堆疊如山的奏折中擡眼看過去。
白玉般白淨的梨花形糕點端正的放在青玉盤中,糕點表面雕刻着梨花,點點碎花瓣點綴其中,香味不斷蔓延飄動,讓人看着便有食欲。
李明誅收回視線,“放下吧,回去跟陛下說,既然毒已經解了,明日便秘密回宮。”
婢女應下後便離開,獨有那盤梨花酥放在書案上,與擺放的文房四寶和奏折文書格格不入。
李明誅有些倦了,放下奏折,疲憊的雙手交疊趴在書案上。
書案是桐木制作,且年份已久,李明誅鼻尖萦繞着梨花酥濃烈的香氣和桐木書案淡雅的木香,思緒也随之飄散。
柔軟的長發掉落在桌面幾縷,輕輕拂過還未幹的字迹,奏折上的字端正規整,與那日在蒼梧,在李渠書房中的潇灑張狂大相徑庭。
她拿着蘸了墨的白玉紫毫在最角落的一塊梨花酥上随意畫着,很快,簡易的鳳凰栩栩如生的顯現,緊接着,她把鳳凰劃掉,又畫了一條昂首挺胸的龍,複而又覺得不妥,連龍帶鳳的都塗抹掉。
“紫薇帝星。”她輕歎口氣,小聲呢喃,“若真是天生帝王相,那又為何要我為旁人守這江山呢?”
難道她不該是啟楚的帝王,而是蒼梧的帝王嗎?可是蒼梧并未有王室這一說法。
那也可能是另一種意義的帝王,比如她作為神迹主,受蒼梧子民尊敬愛戴,受上天眷顧。
可若是如此,那祭司又為何要将這份有關于她的命盤的竹簡她日夜關切的紅蓮教案放于一起呢?
李明誅指尖輕點桌面,最後實在疲憊,卻又放不下這些奏折,伏在書案上,淺淺的睡了過去。
日月交替着,從微弱的暖光變為銀白的月光,籠罩着她單薄瘦削的背影,燭火照耀,映襯她眉眼疏離精緻,燭光一寸寸描摹她的臉,從微蹙的眉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嫣紅的唇,美的如一幅山水畫。
從七年前及笄禮到現在,她的容貌沒有一絲變化,旁人也無法想象到,她已經幾近而立之年,單單看這張漂亮的臉蛋,隻會覺得她比程策還要小些。
李明誅睡眠淺,且心中要事太多,就算睡也不是很安穩,于是隻眯了一小會兒便醒過來。
門外似有動靜在吵,擾的李明誅微微蹙眉,“何事?”
她揚聲道,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沙啞與說不出的慵懶。
侍衛在門外回道,“大人,是德公公派來的太監,說是陛下邀您去用晚膳,屬下怕驚擾您休息,就沒讓他進來。”
小太監急切的聲音也随之響起,“李帝師,陛下等您許久了!還請李帝師随奴才去用晚膳!”
李明誅有些無奈的揉揉眉心。
程策還是孩子心性,怕不是威脅這小太監了,叫人家吓的不輕。
李明誅沒法,最終還是起身随小太監去陪程策用晚膳。
程策屋内的炭火燒的更旺,李明誅站在門口都能感受到屋内的暖意,等她進門後,身上在外沾染的幾粒碎雪都立刻融化成冰水滲透進衣裳中。
“明誅,你來啦!”程策眼睛一亮。
開陽天樞蹲在角落小聲議論着什麼,見她來了立刻起身,收了剛剛那幅吊兒郎當的神态。瑤光正與德公公說笑,程策出聲後兩人都望過來,同時不再松弛。天玑最像她,永遠冷冰冰的不參與塵世熱鬧。
李明誅垂下眉眼,突然後悔來了。
程策絲毫沒有察覺屋内氣氛的微妙,隻穿着素白裡衣坐在床沿沖李明誅招手,漂亮而蒼白的臉因為喜悅而變得紅潤,他跟李明誅抱怨道,“明誅,等你好久了,怎麼才來?”
李明誅淡淡回道,“處理奏折有些棘手,耽擱了些時間。”
因為程策受傷行動不便的緣故,榆木桌被移到床榻旁,李明誅入座後,屋内便更加安靜了,似乎有她在的地方,總是熱鬧不起來,正如她這個人一樣冷清。
程策突然拉過她的手,“來這邊坐!明誅,你來我身邊坐!今日高興,讓開陽天樞他們也來一起吃!”
程策嚷道,“你們幾個都過來!朕今日高興,允了你們陪朕一同用晚膳!”
開陽手中的紙牌輕飄飄的掉落,無人在意程策的恩賞,所有人的目光,期盼,都放在屋内最冰冷的李明誅身上。
李明誅指尖輕點桌面,這細微的聲響卻在安靜的屋内格外刺耳明顯。
“謝主隆恩吧。”
半晌,李明誅才淡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