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短暫的寂靜,李明誅頓了頓,又道,“對了,程策前些日子去照陽殿,出來可有什麼異常?”
“開陽來信,陛下出了照陽殿後情緒有些低落,不過并未有其他異常舉動。”天璇想了想,補充道,“也有可能是因為主上那日态度過于強硬,陛下還未緩過來。”
“主上還未原諒陛下嗎?”天璇想到程策,原本不想多管閑事,可是最後還是說出來,“屬下覺得陛下過于擔心主上的安危,雖然孩子氣些,可畢竟心不壞,主上與陛下這些年的感情,總不該生分。”
李明誅淡淡道,“你們都挺喜歡他的。”
蒼梧七星,除了常年在外奔走的玉衡之外,無一不對程策多有關注。
天璇見李明誅态度未變,笑了出來,反問道,“主上不喜歡嗎?”
氣氛終于輕松了些,炭火燒的愈來愈旺,屋内暖意融融。
喜歡他嗎?
李明誅眨了眨眼,原先總霜雪彌漫的眼,總冰冷無情欲的眼,現如今春光乍現,飛雪消弭。
想到少年漂亮的眉眼,李明誅原先到了嘴邊的“不喜歡”竟然說不出口,沉默半晌才慢吞吞的來了一句,“挺漂亮的。”
前言不搭後語。
天璇笑容更大,“陛下送來的信主上一封都沒看,陛下在宮中收不到您的信,每日茶飯不思,做什麼事都提不起興緻,可讓開陽擔心了許久。主上還在生氣嗎?”
“生不起氣,隻是那日倦了些,剛處理完奏折,他又不分尊卑的要天玑他們同桌吃飯,後來竟還替我駁了祈松的邀約,一時狠了心,事後想想,趁此機會讓他安分些,在宮中好好養傷,免得他老往帝師府跑,天這麼冷,别凍着他。”
“明日便是年三十,收拾好東西去宮中住幾日。”李明誅想到明日與程策的相見,眼底淡淡的柔和竟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
擡着雕刻着萬鳥朝鳳圖案轎攆的小厮緩緩踏着寅時的清霜走過應天門,直向皇宮。
轎攆内香薰散發着絲絲縷縷的清香,李明誅坐在素白絲綢的檀木座椅上,抱着紫金手熏,天玑坐在她身旁為她沏茶,茶香混着李明誅身上的藥香飄散着,是今年冬東灣進貢的雲周茶,茶香濃郁,清香甘甜,程策喜歡的不行,剛到手便往帝師府送了大半。
過了應天門便是神武門,朝臣到了神武門,乘轎者下轎,騎馬者下馬,以彰顯對天家的尊敬。
可程策心疼李明誅身體不好,冬日又極易生病,便特意準許李明誅不用下馬。當時在朝堂上說出來這件事,還讓好些官員上奏彈劾過。
低調奢華的轎攆一路抵達耀紅宮時已經到了午膳時間,李明誅下了轎,月白刺金暗紋錦袍中鑲嵌的碎金在日光照耀下閃着星光,腰間龍鳳呈祥的白玉時隐時現,銀狐绛紗鬥篷将她緊緊包裹着,溫暖着,一雙冷冽的眼輕飄飄的放在耀紅宮高大耀眼的牌匾上。
那是至高無上的權利的象征,是屬于曆代帝王的居所,是啟楚的君主的栖身之所。
門口守着的侍衛見李明誅來立刻行禮,铠甲碰撞發出的聲音略微讓李明誅回了神。
年年這幾日她都會進宮陪着程策,程策并無後妃,也無手足,若讓他一人留在這高大城牆内拘禁着,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的。
小太監為李明誅領路,穿過長長的漢白玉石路,再繞過三五個彎路,耀紅宮主殿門口還綻放着兩株紅梅,與帝師府中的同出一處。
程策站在三級石階上,墨色卷雲紋錦袍拖在地上,寬大的袖口上,金絲線繡着栩栩如生的龍,玉冠精緻疏離,更襯得少年的臉明媚耀眼。
程策面無表情,一雙眼死死地盯着她。
李明誅也面無表情,微微擡眼,毫不膽怯的對上少年略帶氣憤的視線。
兩雙漂亮的眼無言的對視,一時間無人低頭,無人說話,一雙眼中生機盎然,滿是飽滿鮮活的情緒,一雙眼波瀾不驚如山澗幽潭,寂靜無聲。
“李明誅!”
最終,年輕帝王敗下陣來,眼尾微紅,氣鼓鼓的喊李明誅的名字,聲音也幹淨的如初雪春草。
“我在。”李明誅似乎心情很好,聲音輕輕的。
程策走下台階站在李明誅身前,少年身形挺拔筆直,雙眸清澈的帶着怒火,籠罩着李明誅單薄的身影。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不回我的信?!為什麼要去赴宴?!為什麼要讓開陽打暈我?!”他一股氣憋在心裡,如今徹底壓抑不住,氣呼呼的瞪着李明誅發洩。
他的聲音也帶着鮮明的惱怒,一字一句的質問,一點一點的宣洩。
春日今年來的這般早嗎?
李明誅不合時宜的想到這。
象征着生的春意盎然于眼前的漂亮少年身上,那雙眼有千言萬語要與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