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比往年提前兩日趕赴京都,晉王程譽此人溫和良善,從不喜鋪張,也不愛張揚,按理說他來京都斷不會驚動新州城的人,而且也不可能與新州城的人結仇。
從京都到新州城半日路程,若是現在趕路,今夜便可到新州城。
李明誅打定主意後便吩咐瑤光,“備馬。”
冷風吹過,裹挾着幾不可察的暖意,李明誅身上绯紅朝服還未換下,剛剛走入頌悲閣中,映入眼簾的便是古老高大的紅花楹。
瑤光遲疑片刻,“主上要帶天玑?”
李明誅搖搖頭,“我自己一人去便可。”
當年皇位之事她尚未與程譽好好聊過,她便因及笄禮的事情回蒼梧,等她再回來,程譽早已趕赴封地,自那以後兩人除了年年元旦便再無見面的機會了。
程譽不大喜歡跟她聊,也許是因為,她替先帝搶了本該屬于程譽的皇位。
“主上,您尚有舊疾,此番前往新州城必定有一場惡戰,何不派天玑去?正好天璇在新州城,二人可以有個照應,救下晉王不是問題。”
“你去将“還魂散”拿來,這次我與程譽有要事相談,事關紅蓮教與啟楚國運之事,不得大意。”李明誅淡淡道。
瑤光仍然覺得不妥,眉頭緊鎖,““還魂散”對身體傷害極大,雖可以抑制主上體内的餘毒十日,但是十日過後,五感盡失七日,主上不擔心——”
“瑤光。”李明誅打斷瑤光的話,眸光冷清,“程譽不會希望來接應他的是天玑而不是我。我是讓他與皇位失之交臂的罪魁禍首,他要見的是我,換句話說,無論有沒有刺客,我都要去見他。”
“不必擔憂我。”李明誅慢吞吞道,“還有,天璇的消息我看了,看住沈歸河,他與紅蓮教必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李明誅眯眯眼。
天璇傳來的消息中簡明扼要的說,祈漾與紅蓮教徒暗中聯系密切,但從未暴露紅蓮教的具體位置,還需要繼續觀察。
她敢肯定,紅蓮教的老巢就在新州城。
富饒,魚龍混雜,而且是江湖人士聚集之所,武林盟主的府邸亦然在江南一帶。
李明誅回屋換了身暗黑繡金勁裝,貼身的衣裳勾勒出她纖瘦的腰肢以及清瘦的身體。
屋内暖烘烘的,李明誅打開書架後的暗格,暗格中放着兩個面具。
一個青灰面具,是她與孟昭尚在江南時,她十三歲生辰那日孟昭送她的生辰禮,因為材質不大好的緣故,放了這麼久,外面已經鏽迹斑斑,無論她如何養護都無法恢複原狀,最後隻得作罷,留着不斷殘敗的面具。
另一個銀白面具是她及笄禮回來正巧趕着啟楚的花燈會,九歲的程策撒嬌央求她出宮遊玩,見街道商販賣的面具心生歡喜,回宮後趕忙讓工匠為她打造一個,都是罕見的材料,所以放到現在也依舊光彩熠熠,寒光凜凜。
李明誅拿面具的手一頓,在空中停了一瞬,還是拿起銀白面具戴在臉上。
帝師府的後門,健碩的黑馬早已等待在那裡,李明誅拍了拍馬的腦袋,拽着缰繩動作迅疾利落的上馬,瑤光站在她身邊,最後還是叮囑一句。
“主上,萬事小心。”
李明誅随意點點頭,以往總是垂落在身後的烏發高高紮起,玉冠精緻疏離,更襯得她的眉眼冷淡漠然。
馬蹄聲響起,帶起一片煙塵,李明誅的身影在煙塵中模糊,而後消失。
寒風更加肆意,冰碴一樣淩虐她白皙細膩的肌膚,李明誅的眼神比滿天霜雪還要冰冷。
守在帝師府的禁軍隻淡淡的看了李明誅一眼便轉過頭去,根本不在意帝王交與他們的命令。
禁軍是李明誅一手帶起來的,為了守護啟楚,為了保護程策,她一點一點操練,排布。
李明誅讓瑤光為她向程策告了假,反正二人才鬧完矛盾,短時間内程策也不會想見到她,這次分離也算是讓程策冷靜冷靜。
千不該,萬不該,程策對她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且不說她同不同意,就算她真的不顧一切的跟程策在一起,啟楚上下也不會有一個人覺得這是一份好的姻緣。
她比程策大十三歲,她侍奉三代君王,她是帝王之師,她是孟昭的摯友。
而且,她是神迹主,是擁有長生不老的神之使者,天選之女,程策總有一日會老去,死亡。
而她,死生無望。
一路疾馳,從隆冬深雪到春意盎然的江南地帶,李明誅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新州城雖然在江南北部,卻仍然溫暖如春。
李明誅一手握緊缰繩,一手握緊佩劍,衣袂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