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管事側着身,給她留出了路。
那十二位府衛虎視眈眈,他們手中的刀劍也蠢蠢欲動。
季姝在經過張管事的時候,忽得停住了步子,她偏過頭,笑臉盈盈地問:“太守大人是在哪裡?這間屋子,還是那間?反正就在附近,在下想去拜見,還請張管事通融。”
如何形容那一瞬間?
這前院後院中最得臉的張管事,又得心應手地處理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他正想着該如何“叮囑”那五位落選的學子時,乍聞了這一句問,于是滿臉的驚訝和不耐都流露在了面上。
早被下達了命令的十二位府衛,本是等季姝表露出一絲反抗之意後,就立刻執行命令殺人滅口,可這樣一句話……算是什麼意思?他們面面相觑,手就留在劍柄上,不上不下。
“在下想去拜見太守大人,可否請張管事通融通融?”仿佛渾然不覺周圍人的異樣,季姝還是笑着,她又重複了一遍。
方才,張管事從離開到回來,不過幾息的時間。
任憑季姝如何絞盡腦汁地想,她都想不出,如何讓一位算得上養尊處優的管事能在幾息之内,于偌大的府邸中,從一處院落,走到另外一處院落。
更何況,那屋内的熏香并未散盡,不是新點,而是燃了一段時間的沉香。
尋常人家,隻要主人離開,便立刻會有書童上前整理、滅香,并不是因為主人家節儉,隻是舊香點久了,容易将屋内的擺件都熏入味,壞了屋内的氣。
一間以古韻為調的書屋,是不會犯了這樣的差錯的。
所以,李太守就在附近。
或許此時,這位大人,還能聽見她這位小小捕快的不敬之語呢。
這個問被擱置了許久,久到她的餘音都散盡了,張管事才急急忙忙扯出了笑,回答道:“季捕快……這件事……不由我做主呢。”
這件事,不由張管事做主,能做主的人,正藏在另一處屋子,對,是“藏”,一個堂堂太守大人,需要躲着她一個捕快。
季姝心中微哂,但她也清楚,自己沒有這麼大的分量,能讓李太守忌憚不已的,是牡丹金。
這無魂之物,在八年前,能輕而易舉将富過半城的傅家颠覆,也能在八年後,讓李家在渝州城的多年經營付之一炬。
所以,是為了什麼,才讓李太守吃了熊心豹子膽,頂着全族族滅的危險,也要沾手這牡丹金呢?
“張管事……在下雖隻是一個小小捕快,卻也想着能為民做事,可為民請命,又豈是一個小小捕快能擔任的重則?若是太守大人肯相助,自然什麼誤會都沒有了。”
這句話說得很明白了,要位置,要權力,而且還冠了一個大帽子,巧飾了一番說出口,季姝聽着,覺得自己很真誠。
與此同時,她擠眉弄眼,想着年幼時常見的屬于貪官污吏的嘴臉,努力學着精髓。
說得,做得,表情神色,都那樣誠懇。
季姝用懇求的目光,注視着身前的張管事。
一對靈耳卻細細地聽着周遭的一切。
葉落,蟲鳴,遠處的人聲是嘈雜的。
她聽見了,自己想要聽到的那道聲音。
和她設想的一樣,一口标準的官話,沒有任何的口音,音色普通,但因這娓娓道來,不急不慢的語調,便讓人不自覺信服。
李太守隻說了三個字——
“殺了她。”
一錘定音,她無需昧着良心虛與委蛇,張管事不用賠笑糊弄,就連那十二名府衛也清楚了自己該做何事。
十三把劍同時被抽出,隻那道屬于雪霜劍的劍光率先亮出,季姝猛地伸出腳,往張管事的腰上踹去,身子快速後退,同時伸手将書房的梨花木門重重掩上,擋住了接連而下的數道劍刃。
劍劍相擊,清脆一聲響同塵共落,大漢們面露兇相,高高地拔出了卡在木闆中的劍。
被一腳踹到在地的張管事還未起身,便高扯着嗓子道:“快殺了她。”
“殺了我?”季姝盯着門窗上的剪影,問,“太守大人,我可是向你投誠來的,為何殺我?”
“季安,是你父親,本官敬他,會留你全屍的。”
乍聽父親的名字,季姝渾身下意識一顫,雪霜劍差一點便從手中脫落了,她努力平靜着情緒。
“沒想到,家父一個無名無姓的小捕快,也能被太守大人記住。”
也沒想到,她同樣一個小捕快,會讓李太守忌憚,并毫不留情地下達了誅殺的命令。
她一邊保持着同樣冷靜口吻做着回答,一邊視線一掃,快速地将屋内陳設又打量了一遭。
書桌,書櫃……三面窗子各是一角天地所繪的畫,隻畫面在下一秒便被趕來的壯漢破壞。
十二府衛兵分了兩路,一路人還在破壞者梨花木門,一路人打算破窗而入,他們都準備抓住季姝,然後,殺了她
無處可躲,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