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豆珠大的燭火在不停閃爍,吳氏手執香箸,輕輕撥弄着金銅卧爐裡的銀碳,把那炭火撥的更旺些。
“夫君,咱們何時去陸家下聘,自從皇家圍獵,他二人心意相通後,我天天都想着這樁婚事。”吳氏輕放香箸,拿上滅燭器熄了燭火,才走到床邊坐到嶽興棋身旁。
嶽興棋知她心思,攬過她的肩膀,寬慰她道:“夫人寬心,圍獵那次,元成就跟我提過幾次,說他與陸娘子情投意合,我思量了許多,一是現在天下未定,二是主公蒙冤,我江東受南越管制,許多舊部,死得死,逃亡的逃亡,這十幾年裡,兩位殿下四處奔走才讓江東重振旗鼓,日後會生什麼變故,誰也不知曉,陸老夫人聰明着呢。”
吳氏依偎在嶽興棋懷中,道:“方才我去問了殿下,殿下說,高氏狼子野心,前些日子高與義還揪住顧國公府的小厮與人私通一事,當即就有不少大臣指責顧國公連自己的家事都處理不了。”
嶽興棋冷哼一聲:“高氏一黨是生怕這朝廷太平了,怕是顧國公府裡的狗多生了幾個崽子,他們都要過問一二,這些你不用擔心,兩個娃娃要是都點頭,開春了,我就親自登門向陸大人提親,殿下也同我作了保證,無論如何,她都有全身而退的法子,不會連累嶽家,睡吧。”
屋裡燭光徹底暗了下來。
年關将至,朝廷下旨許東南西北四市開放夜市,不少的花燈也擺到了大街上,各式各樣,女郎們挑選了心儀的燈,有的選了紗燈,有人手提荷花燈,挑的人眼花缭亂,明兮一早就溜出去看花燈了,回來時還送了庭蕪一個猴頭面具。
“聽說重大節日,男女老少都會去河邊放燈祈福,”庭蕪細細端詳着手中的面具,“幼年隻顧逃難,少年時又一直在觀中住着,到了嶽家,先是聖上,又是太後,再是高丞,一茬接着一茬的,要把人折騰死,其實,我挺羨慕明兮阿姊的,澹溪阿姊如今遠在江東,不知如何了,徐伯又一直在奔走,還得去尋桑夫人通敵的證據為我阿翁洗清冤屈。”
珉瑩從袖中取出紙卷,遞給庭蕪:“正要告訴殿下這件好消息。”
庭蕪接過紙卷,仔細看着上邊的字,半晌,笑出聲來。
“前兩年徐伯就說有了消息,這兩日去甯州見到人才确定了,正是我阿翁手下的城門校尉方思正,他廢了武功被迫苟且在南邊甯州隰縣做了個佃戶。”
珉瑩也放下心來:“這麼多年的心思總算沒白費,找到一個,順着藤總能找到下一個,既然都來了北夏,彼此應當也是有些消息的。”
“殿下是想澹溪公主了,那不如去逛逛燈會,放一盞燈為大公主祈福。”
正說着話,明兮橫沖直撞的闖進來。
“妹妹整日坐在屋裡幹什麼,人都要憋悶壞了,今日你随我出去,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讓人把你架出去。”
明兮氣鼓鼓的坐在庭蕪對面,她一身薊粉紅衣衫,襯得她活潑大方,她雙手搭在庭蕪的書案前,大有一種不罷休的架勢。
庭蕪思索了一陣,捧着臉說道:“那,那就去呗。”
明兮欣喜的擡頭,“總算得見沅兮妹妹對我一展笑顔了。”
庭蕪笑着來拉她:“阿姊就别笑話我了,我要是身子好些,阿姊指不定怎麼煩我呢。”
庭蕪挑選了藕荷色大袖襦,她不喜那些大紅大紫的衣衫,往日出門以淺色為主,外頭披了灰鼠皮所制的披風。
坐上了馬車,庭蕪掀開簾子,見這街上,雜耍的也有,猜燈謎的也有,大人帶着小孩,年青的攙扶着年老的,一年到頭,就這麼幾天最舒心。
“好一副國泰民安的景象。”
庭蕪忍不住感慨,她也曾去過南越,越國的百姓過的可是水深火熱,趙雍纏綿病榻多年了,朝政都由那幫世家門閥操控着,魚肉百姓,藐視朝廷,罔顧人倫的事已然成了家常便飯,還有的把人綁起來當作牲畜獵殺,有的百姓吃不上飯,有錢的逃難,沒錢的便煮食親子,實在殘忍。
明兮拍了拍手,“咱們倒是清淨了,不過丞相府卻不清淨了,妹妹,你知道嗎,都城一直都在議論高氏的養子高野失蹤一事呢,都已經好幾個月了,高家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也沒找到人,活未見人死未見屍的,有的說他是做多了虧心事躲起來了,還有的說他騙了高相的錢财,所以不敢回來。”
庭蕪看着前方萬家燈火,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是麼,誰知道呢。”
街邊有小販賣荷花燈,燈上的荷花花瓣還寫着“安康”“順遂”的福語,庭蕪和明兮下了馬車買了兩盞,挽着手要去河邊為親人放燈祈福,還沒走出兩步,不速之客就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