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興棋支走看守刑獄的獄卒,等候在刑獄大門外。
新帝走出來後在嶽興棋的掩護下上了馬車。
嶽興棋問:“陛下,您親自審問了翁少酒?”嶽興棋是故意守在刑獄外,他就是在等着新帝審問翁少酒,他知道,新帝肯定不會放過收買那麼多内宮宮人的婁中玉。
馬車停在刑獄外,紋絲不動。
新帝坐在裡面胸有成竹的說道:“嶽愛卿,朕想知道的都問清楚了,你且去再細審一番。”
嶽興棋道了句“是”,走下馬車,才吩咐車夫啟程,囑咐着把裡面的貴人好生送到内宮西門外。
車夫以為裡面是刑獄裡的正監,誤以為是要去向新帝回話,他大喜過望,宮裡的,那可都是貴人,他要是能得賞一塊銀子,一年都不用愁了,他還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難臨頭,美滋滋得揚起馬鞭。
可惜裡頭的不是什麼刑獄正監,新帝性情殘忍,知道高氏不會善罷甘休,他不會留下車夫這個把柄。
翁少酒終于等來了嶽興棋。
嶽興棋身着深褐色官服,翁少酒隻有一件單薄得可憐的囚衣,嶽興棋曾為了吳氏,跪在翁少酒面前,求他還吳氏一個公道。
他伏首跪在光祿寺外,直至暈倒過去,他忘了自己跪了幾天,大抵跟翁少酒被綁在刑獄的日子差不多。
那時候的翁少酒趾高氣昂的從他身邊走過,如今身份互換,倒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時過境遷。
獄卒奉來一盞茶,嶽興棋坐在翁少酒前頭細細品着。
翁少酒出言諷刺:“升了官,目中無人了,嶽大人。”
獄卒搬來書案,矮凳,廷尉府錄事杜懷若坐在書案前,拿着筆要記下翁少酒的供詞。
翁少酒道:“杜芳洲?你先前不是在禦史台任職?怎麼跑到廷尉府了?”
杜懷若神色淡淡:“與你何幹,這是當今陛下的旨意,問你什麼,你隻管答便是,我隻管記。”
嶽興棋放下杯盞,推在一邊:“知道些什麼,便說什麼,供詞是要呈在陛下跟前的,你若不說,流水的刑具也不是吃素的。”
翁少酒散着頭發,嘲弄着這般局面:“沒想到,是你們兩個兔崽子來審我,居然落在了你們手裡,也罷,氣數已盡,我認命,有什麼,我全部交代。”
婁中玉兩日不曾上朝,新帝下旨命他在家裡反省,他思來想去,得出了結論,必是沈氏那賤人受不住刑,把他交代出來了。
書案上的被他攔下的奏折全被他掃在地上,還不許下人撿起,他癱坐于婁府主位上,目光渙散。
“完了,全完了,不該信沈司膳那個賤人,班貴嫔的孩子沒能除去,丞相不會再信任我,千萬别落得跟那閹人一般的下場,萬望神仙真人保佑,保我如願渡過此次難關。”
“婁大人,可惜神仙真人保不了你了。”
北衙軍把婁府圍了個水洩不通。
婁中玉指着北衙軍衛的鼻子罵道:“好大的膽子,要審也該是他廷尉府恭順的來請,你們北衙軍是越職,本官乃是朝廷命官,我要到陛下那裡去彈劾你。”
北衙軍衛手扶着劍,怒目圓睜:“我等是奉了陛下旨意,沈司膳和翁少酒皆指認你,證據确鑿,來人,拿下前朝餘孽婁中玉。”
婁中玉頓時吓得癱倒在地,當即發起瘋來,北衙軍一左一右架着他強行拖出去,腳尖與粗糙的地面摩擦出血,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冤枉啊。”婁中玉垂死掙紮。
北衙軍拖走婁中玉的消息在全都城散開,北衙軍是诏獄守衛軍,诏獄是什麼地方,那可是關押重大死囚的地方,這無疑是在宣告全都城,婁中玉必死無疑。
人逢喜事精神爽,院裡的樹枝随着喜氣抽出了新芽。
開春了。
庭蕪卧在軟榻上,久違的讀起了聖賢書。
珉瑩嘴上擒着笑:“賀喜殿下,事成了,婁中玉和翁少酒三日後問斬。”
庭蕪坐起身,斜靠在窗邊,靜靜的看着窗外的新芽囑咐珉瑩:“外面的那顆棗樹得照顧好,夏天還得結果子的,我記得明兮最愛吃棗。”
珉瑩道:“屬下知道。”
庭蕪轉過頭看她:“拿下婁中玉和翁少酒,也算為衛家申冤了,你可想要與你乳母團聚,我可以命人送你回江東。”
珉瑩笑着拒絕:“我在紫陽山跟随徐伯,一身的本領都是徐伯和道長親身傳授,殿下,你讓我跟在你身邊吧,北夏這一路驚險,珉瑩隻想陪着公主。”
庭蕪心疼她,初見她時,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紀,跟着乳母靠着沿街乞讨過日子,衛家乳母帶着她求到了紫陽觀,庭蕪幼年跟着徐伯回江東時,也是靠乞讨活下來。
徐伯心善,留下了珉瑩,本也沒打算指着她做什麼,問了乳母才知珉瑩是衛家的小女兒衛瑩,衛家蒙難時,乳母在衛老夫人的指引下帶着衛家小女兒從後門逃走了,後面北衙軍清點衛家女眷的屍體時,也沒人注意衛家有個嬰兒失蹤。
徐伯命人送乳母和衛瑩回江東,可這小女郎,非要隐姓埋名留在庭蕪身邊。
庭蕪明白自己勸不住她,她問道:“你可願意讓嶽興棋知道你真正的身份,陛下下旨召回流放在外的衛家男子,其中有你的兩位堂兄,陛下給了他們太府寺左藏署令和主簿的官職,雖說俸祿不高,但總有升遷的機會,衛氏無子被封為太妃,可她瘋癫無狀,聖上隻能讓她繼續待在掖庭養着,重修衛府,等你的堂兄回來了,陛下會恩準衛太妃回衛家修養,到時你去見見。”
珉瑩憂心忡忡:“姑母遭人陷害失去了孩子,嶽夫人也失去了她的親生女兒,真正的始作俑者倒是好好的,蘇都尉在勤政殿外跪了兩天了,陛下并未批他的折子。”
庭蕪道:“嶽大人去勸他了,蘇都尉痛失愛女,婁中玉又是高相心腹,他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高氏是棵參天大樹,斷其根基也不是一朝一夕,咱們心裡明白,陛下心裡更明白。”
珉瑩不解的問:“婁中玉真的是前朝餘孽?他毒害蘇娘子做什麼?”
庭蕪冷哼一聲:“先帝在位二十一年,前朝餘孽多數被剿滅,剩下的也是一盤散沙,哪來的那麼大的能耐接觸前朝和後宮,不過是擔個虛名,一個連高相都保不住他的虛名。”
“那是誰給蘇娘子準備的鸩酒?”
“太後稱病,唯有皇後,先是召我一人入宮,再引我去中安宮,可皇後賢名在外,她是高相唯一的女兒,班貴嫔沒了孩子于中宮有利,上次為她診脈,她是藥物體寒,不會懷孕,宮裡禦醫必然不會給她開那麼寒的藥,倒有些像我們江東的寒散丹,莫非是她不想有孕?可她貴為中宮,怎麼不想要嫡長子呢?我也沒弄清楚,皇後心裡在想什麼。”庭蕪把書扔在一旁,煩躁的扯着手裡的帕子。
一場春雨,海棠花開,夜間四寂無聲,春風隔花搖窗,燭火斑斑點影,窗邊人影曳曳。
庭蕪坐在窗邊捧着書怅然,燭火輕爆,她想起江東的澹溪阿姊,春日裡,江東濟州的牡丹開的最好,如同嬌羞的少女。
在這北夏,鮮少見到牡丹,牡丹花開富貴,大抵與北夏的勤儉不符。
新帝這兩日尋了多個理由,罷免了禦醫署署正,高新婵随着陛下心意差了不少宮人到中安宮侍奉,陛下好不容易得了皇嗣,對班貴嫔是百般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