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枝說能喝是真的能喝。
在她最擰巴,無法釋懷親緣關系的那段時間裡,對着一套爸媽都不願意回來的房子,酒精成為了她最好的養料。
大腦皮層被麻痹時的木然讓她獨自撐過一個又一個的黑夜,直到她自己想開的那天,她像過往一樣起床自己做早餐,空氣中還彌漫着昨夜未散去的酒味,口中的面包嘗不出來味道。
她忘記了上次那對夫妻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隻能看到地上那層浮灰。
梁枝在此刻驟然清醒,酒精帶來的麻痹隻是一時,既然他們都不要這個家了,那麼她也不要,憑什麼她要成為這段婚姻的守墓人?
從那天起,她沒怎麼酗酒過,努力學習,大學報志願離那座城市遠一些,直到這麼多年過去,陰霾雖然還會在夢中來臨,但是對她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
入口酸澀的紅酒湧上來一股回甘,程清淮抿盡了杯中酒,借着酒杯的遮掩肆無忌憚的看着梁枝。
從他看到梁枝的第一眼,除卻覺得她有些像無家可歸的貓兒以外,還能看出這姑娘骨子裡藏着的韌勁,她長相如同程家老宅花房中盛凝精心養育的嬌花,眼底卻藏着野草一般旺盛的生命力。
喝了這一杯,梁枝垂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吳盼social完後回頭看到梁枝正在喝悶酒,忙過來将她拉到一邊,離程清淮遠一些。
“離老闆這麼近你不要命啦!”
程清淮成為他們老闆的第一天,吳盼徹底祛魅,用她的話說,就是本來一個光鮮亮麗的大帥哥,在成為OA提交審批人的那刻,突然覺得他可以死掉了。
梁枝倒是沒什麼感覺:“他自己過來的。”
吳盼拉着梁枝換了一桌,坐下後用酒杯跟她碰杯:“怎麼自己一個人喝悶酒,别喝紅的了,要不然我去張哥那桌給你搞點白的?”
梁枝能喝酒這件事在公司隻有吳盼知道,她們第一次喝酒,就把吳盼吓到了。
她的酒量深不見底,喝了一斤白的。
在馬路上走的直線依舊筆直,面上看不出半分醉意。
若非那雙潋滟的杏眸中泛起被樹梢拂打過的水波,吳盼還以為她那日喝的全是水呢。
程清淮看着梁枝被拉走,随後酒杯中又被助理注入酒液,紅酒晶瑩剔透,在燈光明亮的會場中便是最好的引誘劑,大大小小的領導或者想要更進一步的同事都過來主動跟他攀談。
梁枝也離這個中心圈越來越遠。
吳盼走遠去轉了一圈,拎着一瓶酒回來,獻寶似的給梁枝看:“看看這是什麼好東西,茅子。”
梁枝倒出來嘗了一點,眼眸微眯,果然好東西貴是有它的道理。
别人在杯觥交錯間談笑風聲的去博往上攀爬的機會,梁枝與吳盼藏在角落裡,邊吃邊喝,腳邊居然圍了一圈酒瓶。
程清淮的特助趙勤帶着他走到這桌時,吳盼已經醉的差不多了,梁枝雖然還保持清醒,但是手腳有些發麻。
丁敏原本正在陪着李誠民跟乘勝本部的其他人社交,餘光撇到程清淮來專門與旭瑞的财務部人員打交道,立馬找了個借口告别那邊,過來尋梁枝她們。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闆上,與之一同而來的是丁敏帶着笑意的聲音:“程總,您怎麼跑這來了?”
程清淮回頭,颔首跟丁敏打招呼:“丁阿姨。”
梁枝拉了把吳盼沒拉起來,隻能自己站起來道:“丁姐。”
丁敏自是笑着應道:“枝枝也在這呢,程總您也别叫我阿姨了,在公言公,被别人聽到也不好。”
‘别人’梁枝眼觀鼻鼻觀心的假裝聽不到,程清淮莫名的掃了她一眼,随後也順勢改變了稱呼:“丁姐。”
“诶,程總過來找枝枝他們,是有什麼事情要聊?”
“沒什麼,跟其他同事都聊過兩句了,也想過來跟她們聊一聊,我剛接觸旭瑞的業務,肯定是要多學習的。”
在場的一個比一個的人精,梁枝是丁敏一手帶出來的,而且她聰明,擅長舉一反三,偶爾也能發現一些丁敏的小秘密,眼下丁敏匆匆過來,應該也是怕她說漏了嘴,将在旭瑞的壞習慣捅給新上司。
“最開始老李剛開廠的時候,我就跟他一起了,你有不清楚的直接找我就好了,我定知無不言,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們一起去我哥家吃頓飯吧,他前兩天還念叨說,你這次可幫了大忙呢。”
丁敏在滔滔不絕,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把梁枝解救了出來,她插不上話,幹脆坐下,繼續小口小口的喝着杯子裡的白酒,酒香醇厚,隻是喝到最後,許是因為久不喝酒的緣故,她居然有了幾分醉意。
這場宴會散場時,滬市又下起了雨。
平日裡在外人眼中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在酒精的加持下退化為了永遠不可能長大的年紀,站在酒店的門廳前勾肩搭背,說着隻有酒精麻痹後才敢說的醉話。
有人不想回家,乘勝集團的行政部便安排了第二場,無論是去KTV一展歌喉還是去酒吧放縱熱舞,在今天都可以滿足。
若是想要回家,也會有人将他們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