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無人應答。
房間裡很安靜,藍新與孟淮戰鬥的痕迹沒有絲毫改變。窗戶都關着,連風也沒有動靜。
太安靜了,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
藍新有數了,她将刀插回腰間,抽出棍子用力一甩,痞氣十足地提溜着棍兒在角落的銀灰色“箱子”上敲了兩下。
“别裝,我知道是你,孟淮。”
知道沒必要繼續裝下去,孟淮停止了無意義的憋氣,呼吸聲粗重起來:“你是誰?為什麼來了我家裡?”
這時候說話就正常多了,仿佛沙礫磨過嗓子的粗啞嗓音和面對危機仍然保持着平穩的語調,隻能說是非常有軍校生的格調。
藍新早就看到了玻璃櫥櫃裡陳列的各項獎狀和武器,毫不意外地發現孟淮是軍校學生,而且估摸着還是最優秀的那一批。
她沒有變成怪物和軍校生身份有關嗎?她是不是有很大可能進入内城,享用到真正的食物?
爹的。嫉妒了。
嫉妒使藍新面目全非。
“我是救了你的人。你剛剛身上長眼睛,差點變成了怪物,幸好我及時發現救了你,要不是我,你現在就是個長着眼睛地巨型鼻涕蟲。”
孟淮沉默了幾秒,像是經過了什麼深思熟慮:“很感謝你的幫助。”
“?”
這麼輕易就信了?
盡管看不到人,但孟淮還是開始盡責地叙述自己的遭遇:“下午五點四十左右,是我每天開始晚間訓練的時間,那時就感覺不對勁了。”
“好像有人在窺視着我,但我确信我的家裡沒有第二個人。而且,我感覺很……害怕”,孟淮垂下眼睫,似乎是在為自己的行為羞恥,喃喃道:“原來是因為怪物才會這樣嗎,這就是怪物……”
“閣下是内城的人?”她突然轉了話題。
藍新聽出孟淮對怪物多少有些了解,她需要這些情報以找到更多更好的食物,但又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張口就來:“你叫我菇菇就行。”
菇菇,多麼美妙的詞啊~雖然那些藏在垃圾廠裡的藍白蘑菇不是藍新吃過最香的,但它們是她在這個異世的第一份口糧,對她有着非同凡響的意義!
優秀的食客對食物都是有感情的!
孟淮懷疑對方在占自己便宜,但她沒有證據。
“你從哪裡知道這些怪物的?”藍新沒給她時間多想,一邊自顧自從她的櫃子裡翻衣服,一邊狀似不經意地詢問。
孟淮的衣服都太大了,好在材質結實耐穿、款式低調樸素,藍新把袖子褲腳卷一卷,用皮帶紮緊褲腰,穿着倒也不違和。
“我是軍校生,在這次進入内城的選拔名單裡。”
孟淮解釋的很簡單。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多麼苦澀。
牆可以隔開怪物。她已經是怪物了,隻不過是因為軍校的訓練所以尚且存有一絲理智罷了。
一個怪物。
她的夢想、抱負、未來,全都成了笑話。
“您不必擔心。外城軍校六年四組組長孟淮,自願了結生命,請閣下撤去保護牆,不要在我身上浪費能量,我絕不會成為人類的拖累。”
“毛病吧你”,藍新感覺自己被她捏過的的脖子又開始火辣辣地疼了起來,“你是我好不容易救的,說死就死,你把我當什麼啦?”
“我已經是怪物了,死亡是我的自願選擇”,哪怕被禁锢在牆中,孟淮也繃緊了肌肉,竭力讓自己體面一些。
如果可以選擇,她甯願死在戰場上,死在守護人類的征程中;而絕不願作為受害者、作為怪物,屈辱且無用地死去。
但這也已經比完全變成無理智的怪物好多了。她會知足的。
藍新覺得這位高材生可能是學太多把腦子學傻了,怎麼話都聽不懂:“我說了我救了你了啊,你怎麼可能是怪物?”
——你要是怪物我早就一刀下去了,怎麼可能跟你慢慢磨。
藍新把滿牆興緻盎然圍觀她換衣服的眼珠子當成惡趣味的裝飾品,已經坦然地換好了衣服。
她懶得再跟孟淮多解釋,直接揮手撤了保護牆。
孟淮從束縛中解脫,一睜眼就看見自己變成廢墟的家和滿牆滿地的眼睛。
“嘔——”
她吐了一半,硬生生忍住了,小麥色的剛毅的臉上露出些薄紅,像初升的紅色日光——如果她的唇色沒那麼蒼白的話。
孟淮忍着痛行了個标準的軍禮,同時不免為藍新過于年輕的長相和瘦弱的身材感到詫異。
高等人果然和他們不一樣,自如出入禁區卻不必擔心受到污染。哪怕年輕瘦弱也能擔起守護的責任。
她敏銳地注意到藍新穿着的衣服很不合身,而且幹淨得和她占滿了血污的身子極不匹配。這是她的衣服,想來是因為原本的衣服都在戰鬥裡磨損了吧。
孟淮腦子還有些混沌,後背一陣一陣地刺痛,隐隐還有溫熱的感覺,應該是受了傷,傷口在流血。
平常肯定是要抓緊包紮的,但現在都快死了,也就無所謂了。
藍新瞧着這人一臉英勇就義的神情感覺自己有點破壞氣氛。
難得遇見一個實心眼的,藍新沒了欺負人的興緻:“你不會讓你變成怪物。”
她說話很笃定,帶着一種蠱惑人信任的魔力。
感染的過程是不可逆的。孟淮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什麼,最終卻隻是發出一個無意義的音節。
内心深處,或許她自己也在期待着奇迹的發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