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野志保的警惕雷達當即在心裡響了起來。
一個整整三年都沒什麼頻繁聯系的人、整整三年沒有見過面的“臨時監護人”,忽然說出這樣的話,怎麼想都隻會讓人覺得不對勁吧?
“你是一個人回來的,誰也沒說麼?連琴酒也不知道?”
“不知道哦。”
“那位BOSS呢?”
“當然也不知道——噓,如果那位知道了的話,可是有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呢。”
宮野志保的眼神更警惕了:“你就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給琴酒或者那位大人麼?”
“啊那怎麼辦?”
白發金眼的男人眨了眨藏在鏡片後的眼睛,沒看出來有多少驚慌緊張的情緒,臉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深了。
他狀似思考了一小會,溫聲笑着問她:“這的确是個很讓人苦惱的把柄呢……所以雪莉,你想讓我做些什麼呢?”
宮野志保表情冷淡,卻忍不住抿了抿唇。
“我什麼都不需要……”她認真地看向君度,語氣中帶着壓抑的平靜:“我隻希望你能告訴我,我姐姐她最近還安全麼?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在瞞着我?”
君度臉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下來,看向她的眼神平靜中透出幾分困惑:“你為什麼會這麼想,雪莉?”
宮野志保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其實她的心裡沒有半分底氣。
她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句“要挾”其實對君度來說幾乎不會有半點作用,這點君度清楚、她也清楚,不然他也不會這麼輕易地随口告訴她——就像是随手拿着身邊毫無棱角與危險的玩具在逗小孩子玩一樣。
用這個做條件與他“交易”的話,分量太輕,因此隻能用來與他打探一些無足輕重、可有可無的“小事”,告訴她也不會有什麼關系。
與她不同,她的姐姐,宮野明美,幾乎與組織毫無牽扯,隻是一個被組織的巨大黑暗所籠罩着的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大多數時候,在組織眼裡,她都隻是一個組織用來牽制她的“籌碼”。
也因此,對于組織、對于過去的君度來說,有關宮野明美的情報,也都是屬于那些無數個微不足道的小事之一,君度過去也并不吝于将宮野明美的一些情報随口告訴給她。
但他剛剛的反應,卻是模棱兩可地含糊了過去——也就是說,現在宮野明美的身上的确是有什麼事發生了。而且,還是牽扯上了組織的事情。
不妙的預感。
作為一母同胞、血濃于水的姐妹,宮野志保在與宮野明美有關的事情上的感知總是會比其他的事情要更敏銳一些。即使宮野明美之前與她聯系時的表現似乎毫無異樣,但宮野志保的心裡仍是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與擔憂。
總覺得……姐姐可能會出什麼事一樣。
但她與宮野明美之間的聯絡一直都是被組織控制的,她想要再在短時間内再與宮野明美見面根本不可能,想要單獨聯絡宮野明美更不可能——組織是不會同意的。
宮野志保心中隐隐有些後悔:早知道在上次見面的時候,她就不向宮野明美抱怨有關實驗、以及有關琴酒的事情了。
那次分别的時候,姐姐在最後回頭看向她的時候,心裡在想的是什麼呢?
她穩了穩心神,鎮定地看向君度:“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在回到日本以後就早就決定好了來找我,而不是臨時起意,對麼?”
“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隻要我能有,或者我能做得到。我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也沒有遇到其他事情,我隻想要我姐姐能夠安全。”
很明顯的一件事——如果他真的是臨時起意而來找她的話,根本沒必要出現在這棟屋子裡,還新換上了衣服,而是會開着車突然從路邊出現,堵住她的路。
他會出現在這裡,就是來專門找她的。
君度微微歪了歪頭,用那雙冰冷的、像是無機質金屬或是刀鋒幽潭一樣的金色眼瞳靜靜看了她一會,唇邊揚起了輕微的笑意:“很聰明哦,雪莉醬?而且膽子也比之前變大了一些,都敢和我做‘交易’了。”
宮野志保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冷肅鄭重,眼睛緊緊地盯着他:“所以,你想要什麼?”
聲音已經極力保持平靜了,但還是帶了幾分可能本人都沒有發現的、極為微弱的顫音。
還是有些膽怯的……但是也已經足夠勇敢了。
君度想了一下,單刀直入地問她:“我想要知道,有關APTX-4869的研發進度。那項藥物已經開發到哪一階段了?”
宮野志保有些抗拒,但還是回答了:“還沒有完成,目前還不能進入到試驗階段,起碼也要等到在小白鼠等實驗動物的身上做完測試……”
君度冷不丁開口:“所以已經到了在小白鼠身上實驗過藥性了……而且有人前段時間拿那個藥在人體身上做過實驗了?”
宮野志保微微撇過頭,抗拒地擰起眉:“是,但是那個藥物現階段還不可以用人體做實驗……它還沒有完全開發到最終階段。”
姐姐的安危是很重要,但是她也不想看到由自己研發的藥物被人當做“毒藥”拿去害人。
君度啞然失笑,忽然道:“服下那個,不完全版藥物的是誰,以及把它從實驗室那裡拿走試藥的人是誰,你知道麼?放心,我沒有把它對其他人試藥的打算。”
宮野志保狐疑地看了他一會,考慮到他過去再惡劣可怕,但也沒有對她惡意欺騙過,還是吐出了“工藤新一”和“琴酒”的名字。
“那個叫工藤新一的男生,他已經死了。”宮野志保說。
君度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
他周身的氣息似乎一下子冷淡了下來。宮野志保不明所以。
他很在意APTX-4869,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的态度也實在很奇怪,說不上急切,但也不像是冷淡,不像是貪婪的渴求,但又不像是毫無所求……總之,有種很别扭的奇怪。
在從她的口中知道了這些之後,君度和她說:“如果你不想别人做一些事的話,那就要自己做一些事。藥物研發的總負責人是你,現在也沒有人會比你更了解它。你覺得呢?”
宮野志保後來想,比起警告她,那個時候他指的應該是,如果不想再有人利用那種藥、或者通過那種藥再去傷害什麼人的話,她可以在實驗的數據上做一些旁人不知情的手腳,比如……掩蓋一些東西。
她想,君度對APTX-4869,似乎有一定的了解……而且他不喜歡它。這一點實在是很奇怪的。
不過那個時候,她的重心還是更多地放到了宮野明美的身上。
于是君度告訴了她:“在來找你之前,先找到我的其實是你姐姐。和你一樣,她也想找我來幫忙,看看你最近怎麼樣——你們兩個可真不愧是姐妹,在這方面的确很像。”
“你姐姐她,正在做一件很異想天開、也很危險的事情。她其實有拜托我說不要告訴你,一定要瞞住你……但是和我做交易的人是你,而且,我覺得,這種隐瞞大概不是你想要的。”
他說:“她想從組織的手裡,把你帶走……我指的是,完全脫離組織。組織裡和她交易的人,大概是琴酒?”
宮野志保握緊了雙手,臉色陡然變得慘白。
“她不會成功的。”
組織的殘酷她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她看向君度,懇求他:“你可以阻止她麼?她一定會出事的。拜托你,你答應我的——”
“哇哦,這可有點難。”君度挑了挑眉,語調帶着旁觀者的客觀的冷靜:“琴酒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隻能嘗試,沒法和你保證這個。”
“當然,在我的消息傳來之前,别告訴任何人,你已經知道了這個,好麼,雪莉?”
君度淡淡道:“不然你不會想知道結果會是什麼的。”
“……我知道了,你沒有來找過我,我也不知道你有回來過,更不知道我姐姐最近在哪裡、在做什麼,我隻是很想她,”宮野志保努力保持冷靜的、沒有絲毫顫抖的嗓音:“和之前每一天一樣想她。”
君度笑了起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聰明的。”
“順便——你的槍呢?”他忽然又問道。
宮野志保一怔:“什麼?”
“三年前,在我還在日本的時候,給你留下了一支槍,忘記了麼?”
君度笑道:“雖然剛開始的警惕性還不錯,但是還不夠——你該把那把槍拿出來的,那才是最好的威脅。我想你應該還沒忘記怎麼開槍吧?”
三年前,他第一次強制要求她必須要學會開槍,并且要保持一定的精準度,在找了那個代号“蘇格蘭威士忌”的家夥教她射擊還不夠,甚至還威脅她學不會就把琴酒也找來、甚至還準備自己來教她。
然後還給了她一把槍,裡面塞滿了子彈,讓她随身攜帶——和貝爾摩德後來手中的一把槍格外相似。
天知道那時候的宮野志保有多崩潰。
君度沒在意她的反應,低下頭,從有些鼓囊囊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盒子,随手抛給了她:“當然,考慮到這都過去三年了,那把槍也該進行一下更新換代了,這是新帶給你的禮物,記得以後最好随身攜帶。”
“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我就先走了,再有什麼事記得聯系我,不過我也不一定全都會回複。”
最後,君度重新拿起了大衣,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隻留下最後一句話逐漸消失在空氣中“……希望下次見面之後,你的槍不再隻是個毫無用處的擺設。”
不知道算是什麼提醒還是警示。
宮野志保将盒子打開——是一支和她三年前收到的手槍極為相似的銀色手槍,造型小巧精緻,帶着濃濃的科技感,也依舊刻着盛開的纏枝玫瑰花紋,隻是看上去尺寸比三年前的那支稍微大了點,變得更加貼合現在的她的雙手。
君度來去匆匆,宮野志保有些怔忪,但不可否認的是,那個時候的她,雖然在單獨面對他時還是會有緊張和警惕,但她卻也同樣是信任着他的。
非常的、信任。以至于她甚至能在君度的承諾中獲得荒謬的安全感。有他的承諾,姐姐會安全的。
或許他真的,其實對她還不錯?起碼比琴酒好得多得多。
但諷刺的是,沒過多久,她就在外界裡的新聞中聽到了有關“廣田雅美”的死亡的消息。
甚至組織裡也流傳着同樣的傳聞,甚至琴酒也冷酷地告訴她——她的姐姐,宮野明美的确死了。
她甚至沒有辦法去看到她的屍體。
而那個時候,君度甚至已經重新離開日本、回到歐洲了——他完全沒有給她留下一絲半點的消息。
然而在她給他打電話過去詢問“我姐姐還活着嗎”的時候,他卻仍在用那種輕飄飄的、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的聲音平靜告訴她:
“——當然。”
達摩克利斯之劍徹底從頭頂墜落了下來。
于是宮野志保又問他:“我姐姐是不是已經死了?死在了你的手裡對不對?”
“……或許?”君度沉默了幾秒,聲音輕柔地回答她:“親愛的,我很抱歉。但不算是。别太傷心。”
“APTX-4869是很重要的研究,它的前身是你父母所創造出來、所遺留下來的最寶貴的東西,就和你和你姐姐也一樣是他們最重要的存在一樣。所以,冷靜一點,别做什麼不該做的,雪莉,你姐姐留下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在我這裡,好麼?”
他說:“我答應了你姐姐,會讓你好好活着的。”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冷靜、冷漠、毫無波瀾,無可動搖。
宮野志保卻忍不住地開始顫抖起來,從骨頭裡感受到了一種寒冷。
——君度遠比琴酒要更可怕、更讓人恐懼。
在那之後,宮野志保就從此拒絕了再繼續有關APTX-4869的研究實驗,然後就被組織給關進了毒氣室裡,再之後……她就逃離了組織,變成了“灰原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