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後的事情,就不是許團團負責的範圍内了,也壓根就不是她說得上話的。
她找到墨案小哥,讓他帶自己找個僻靜的地方,更衣梳洗。
全身沒在在浴桶内。
一個人的時候,世界都變得猙獰起來。
臉上,頭發上粘黏的鮮血在水中慢慢得暈染開。整桶水都變成了淡淡的朱紅色。血腥味也就浸泡了她的全身,滲透了她每一寸皮膚,在她的肌肉裡、在她的神經上、一直到骨骼,都炮烙下這股味道。
換了兩桶水,水雖然清澈了。
但是,許團團覺得,自己髒極了,全身上下,再沒有一處幹淨的。
兩隻手相互搓洗,皮膚上每一個皺褶都反複沖刷,明明再也沒有一絲鮮紅。但是鮮血黏膩的感覺,還在上面。臉上也是,那個觸感,一直在腦海中徘徊、深刻。
許團團突然覺得惶恐,開始懷疑一切,懷疑這件事情的對錯,開始懷疑自己,懷疑為什麼會來這裡,懷疑這一切的一切,從那個錢包開始,都是夢幻。
可惜,胸口中不斷翻湧得嘔吐的欲望,說明,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許團團想哭,沒有眼淚,自己現在又有什麼資格哭呢?死去的不是自己,自己已經換到了預期内的價值,塙麟也可以平安。
又有什麼好哭的呢?
許團團覺得很冷,是身體裡面泛出來的,是骨髓中溢出來的,将她凍結在那裡。
許團團有一種錯覺,好像死去的,也是自己。
自己再也不是半個時辰前的自己,在也不是可以輕松得同塙麟溫柔聊天的自己,甚至不是拼命同女主搭讪的自己,更不是那個撿到錢包的自己。
許團團知道,回到自己以前的世界基本不能。
但是,現在,如此情況,就算能回去,自己也再也回不去了。
自己被自己滞留在陌生的世界,滞留在别人幻想制造的世界中,還有什麼算是真實?
她不知道。
外面是一陣一陣此起彼伏的喧嘩。
這一刻,二聲宮中,白雉應該鳴叫了最後一聲,死去了吧。
下一次,二聲宮中,新的白雉啼鳴,就該是巧國的新生吧。
估計整個翠篁宮,都炸了鍋吧,可以預見,到處都是紛亂。
都是自己造成的,但是,細想,這些又跟自己有什麼關系呢,明明自己也跟着陪葬了。
水已經冷了。
許團團蜷縮在裡面,可惜,這不是一個蝸牛殼,容不得她躲藏。
她必須站起來,穿好衣服,走出來,同其他所有人一樣,假裝着慌亂,假裝着天塌了,假裝着六神無主。然後當個戲子,反過來,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觀衆,能夠導演出怎麼樣的戲碼。
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袖劍已經被擦拭幹淨,放在一旁。
許團團的手習慣性探上劍柄,又縮回來。拿着旁邊的布,将它包裹起來,抱在懷裡。
腦海中,玉葉少女正特别得意得昂着頭,說她按照許團團的條件,特意翻找了好久,才找到這把劍,中間還拜托了好些人。
她神采飛揚,帶着些志得意滿的拿着劍,放在了許團團的手上。細眯的眼睛裡,閃爍的光芒,仿佛在說,快來,表揚我吧,我最能幹了。
許團團還記得,她拿到這把劍的時候,覺得自己終于可以稍微護衛自己的安全。
她從沒想到過,第一次使用,不是為了保護自己。
而如今,她沒有了再握劍的勇氣。
許團團知道自己現在需要扮演的角色,平靜得走去外殿,臉上挂着刻意的驚慌。
許團團不能否認,在将自己染黑後,她有一陣輕松。
她終于可以安心得走在翠篁宮之中,再也不可能有誰将劍擱在她的勃頸上,再也不用舍去尊嚴,舍去驕傲,去祈禱對方有一絲善心來放過。
可這代價,似乎遠遠超出了自己預先的心理準備。
鞋早就換成幹淨的,每走一步,仍然感覺,有浸潤的鮮血,從鞋底上擠壓出來,冒個血泡,留在石闆路上。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回外殿。
玉葉少女不見蹤影。
許團團不禁松了口氣,走到竹林中,在她平時與大司徒喝酒的地方,用手刨了個坑,把劍埋了下去。
到底是埋葬劍,還是埋葬誰?
又有誰知道呢。
禁軍已經在大司馬的帶領下,控制住了整個翠篁宮。士卒來回查詢,嚴禁随意走動。
翻了天的王宮,終于重歸了肅然。隻是,這份安靜,又能否長久呢?也許就是那鏡花水月,一觸碰,就會化成碎片,散落無蹤。
而這一切,又和許團團有什麼關系呢?
入夜時分,玉葉少女終于回來了。少女退去了陽光般溫暖的笑容,一臉彷徨無措。
許團團很想上去安慰安慰她,卻什麼都沒做。
如果真上前,去安撫,那又算什麼呢?貓哭耗子麼?
第二天,王宮依舊戒嚴。
第三天,王宮依舊戒嚴。
第四天,王宮解禁,許團團仍舊前往國府,坐在自己的幾案前,謄抄着文書。當墨案小哥路過的時候,微微一側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假朝已經建立,冢宰任假王,手執白雉的爪子作為玉玺,控制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