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銀行,就被一陣風吹得哆嗦,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掌的卡,最後還是沒舍得扔。她沉默地把它塞進錢包,和那張寫好的借條放在一塊。黑底燙金花紋的銀行卡,混在一堆花花綠綠的打折卡裡,顯得格格不入又滑稽可笑,好像在提醒着她兩人泾渭分明的身份差距。
她牽動一下嘴角,最後還是沒能笑出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顧蜻遊在醫院、出租屋和打工的地方三點一線,慢慢地就适應了這種忙碌的生活,唯一的遺憾是阿嫲還沒醒過來,醫生告訴她可能是阿嫲年紀大了需要時間恢複,也可能是太累了想睡久一點,唯一能夠保證的就是她的生命體征一切正常,顧蜻遊隻能接受這個事實。
轉眼年關就到了,顧蜻遊平時打工的店中有兩家關店休息,桂英也打算帶男朋友順子回老家見父母,顧蜻遊閑了下來,又找了一家高級會所的兼職。
春節期間上三休二,工資日結,如果沒有休息,工資還會加倍,她十分滿意,因為在這裡工作,春假幾天,賺到的錢比之前一個月賺的還多。
工作的内容很簡單,她隻是個跑腿打雜的服務員,平時隻需要跟在經理的身後幫忙送送酒水點心就可以了。
經理姓陳,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姐姐,覺得她小小年紀出來打工不容易,平時對她頗為照顧,會所裡消費高檔,圈子關系複雜,顧蜻遊長得好看,免不了有些客人産生其他想法,每一次陳經理都會不着痕迹地幫她擋過去。
得助于此,顧蜻遊過得還算舒心。
“蜻遊,今天除夕,你送完這一車東西,就回去休息吧,今晚會所人不多,沒關系的。”
顧蜻遊擦了擦額頭的汗,笑:“好的陳姐。”
等做完手頭上的工作,時針已經指向六點,陳經理和她打過招呼,已經早一步下班。
顧蜻遊回到休息室,正想換回自己的衣服下班,門突然被人打開,一起上班的另一個女生急促促地闖進來。
“蜻蜻!這個你能不能幫我送一下?902室,客人急着要,但是我吃壞肚子快憋不住了!”
顧蜻遊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看到女生的臉已經憋紅了,心裡一軟,點點頭:“行吧,把東西給我吧。”
女生舒了口氣,連忙疊聲道謝,把手裡的酒塞到她懷裡就直奔衛生間。
顧蜻遊看着懷裡的酒,微歎了口氣,關上櫃門往電梯走去。
幸好今天是除夕,來會所的人不多,她不至于因為碰到醉酒的客人左支右绌,等送完這支酒,她就可以去隔壁餐廳買些好菜,拿去醫院和阿嫲吃一頓特殊的年夜飯。
電梯叮咚一聲,九樓到了,顧蜻遊收回思緒,往902号房走去。
但是在踏出電梯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皮一跳,心底下兀地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會所一層的包廂數量不多,但是廊道的設計卻很複雜,顧蜻遊左拐右拐,對着房号找了好一會,才找到902室在哪,隔着一扇門,聽見了嘈雜的嬉笑聲,期間夾雜着搖骰子和猜拳的聲音。
顧蜻遊咬了咬唇,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屈起手指敲了敲後推門而入。
室内煙霧缭繞,人聲嘈雜,平常很少開的鐳射燈被人打開,五顔六色的花燈晃得人頭暈,顧蜻遊有一瞬間的錯覺,這不是什麼高檔會所,而是魚龍混雜的平價KTV。她手足無措地抱着酒,像極了誤闖狼群的羔羊。
衆人中,有個光頭男人醉醺醺地從一堆酒瓶中擡起頭來,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下,不懷好意地“喲”了一聲。
“沒想到來了個老相識啊。”男人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來,一股讓人惡心的煙酒臭撲面而來。
顧蜻遊看到那人身上熟悉的龍蛇紋身,下意識地連退幾步,臉瞬間變得煞白。
一年前,就是這個男人帶頭砸了她的家,頻頻地騷擾她和阿嫲,逼得她們不得不背井離鄉搬到南城。
其餘幾人被光頭的話吸引,也擡眼看了過來,霎時間整個包廂隻剩下嘈雜的音樂聲。
“小妹妹,你真是讓哥們幾個好找,沒想到在南城又遇見了,緣分。”光頭嬉皮笑臉地伸手想要搭上顧蜻遊的肩膀。
顧蜻遊被吓了一跳,肩膀一縮躲開了。
“啧,”光頭也不惱,慢吞吞地收回手,身子前傾湊近顧蜻遊,像極了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既然撞上了,那正好算算賬,小妹妹,你家欠哥們幾個的錢應該怎麼算?”
顧蜻遊縮着脖子,極力地避開男人的觸摸,聲音帶着顫抖:“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錢也不是我們欠的……”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光頭微妙地笑了一聲:“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他突然伸手去撩顧蜻遊的頭發,她一個激靈,懷裡的酒直直地摔倒在地上,砰的一聲炸裂開來。
頓時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很清楚,這瓶酒的價格比她幾個月的工資還要高。
“我……”顧蜻遊吓得幾乎要哭出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錢……”
“沒錢啊?”光頭笑得越發開心,“别哭啊小妹妹,沒錢就沒錢呗,直接說出來,哥們幾個那麼好的人,給你一筆勾銷也不是不行。”
他假惺惺地伸手去擦她的眼淚,“躲什麼?哥疼你呢,陪哥們幾個喝兩杯,就不找你麻煩了?怎樣?”話是這麼說,但是他并沒有給她反應的餘地,用力一拽就把顧蜻遊扯了過來,手直接搭上了她衣服的扣子。
幾乎是下意識地,顧蜻遊對着那隻肥胖油膩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光頭猝不及防,痛呼了一聲,這個行為成功激怒了他。
他抓着顧蜻遊的頭發用力一扯,迫使她松開口,随後掐着她的脖子往地上一摁,開始罵罵咧咧地去撕她的衣服。
顧蜻遊劇烈地反抗,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推搡踢打,這一次她沒有求饒,也沒有哭喊,表現得出乎意料的堅強。混亂之中,她摸到了那個摔得半碎的酒瓶,下意識地抓起來,用盡全力砸向身上的男人。
光頭痛喝了一聲,手下的力度一松。這一次成功逆轉了頹勢,顧蜻遊顧不上手腳發軟,趁着男人摔到一旁的空隙飛快地爬起來沖出門外。
她用力地咬着後槽牙,拼命抑制身體因為恐懼産生的生理性酸軟,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往下跑。
身後很快就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夾帶着男人罵娘的聲音,當轉過彎的時候,像是神靈在暗中指使,她猛地推開了拐角處一間虛掩着的門,因為用力過度,整個人撲在了地上。
擡頭的瞬間,她直接對上了一雙冷靜淡漠的眸子,許久不見的溫勝寒端坐在沙發上,有些意外地看着貿然闖入的來者。
像是本能一樣,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她破釜沉舟似的沖着他哭喊:“溫先生,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