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豐三十年,即今年開春,以李福來為首的一夥夜仙盜了甯王墓,伊始甯安就存疑,若真如此,那夜仙早該被問責,此事皇家顔面無存,被幾根“草芥”玩弄于股掌,竟也鬧得整個武林沸沸揚揚。
即便難以追蹤,也不該這般雞飛狗跳。
黎八利用家裡頭的關系,聯系了江湖上的夜仙們,最後連同沈吉、孟成德一并潛入了淇王墓,中間過程不再累述,無非是黎八多方探查與詢問得知,若想解除詛咒,得下一趟。
顯然,黎八被叔叔的病症吓到了,且他娘也将往事悉數告知。
他們這一脈,男人皆活不過三十歲。
沈吉與孟成德等人的加入,也是機緣巧合,但兩人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極其窮苦。
孩子都還出生沒多久,沈吉更辛苦,他還撿了一個。
不過,那也不是他撿的,是有人硬塞到他筐裡的。他覺得小娃娃着實可憐,不忍心再丢棄。養兩個,本就貧苦的家庭更加的雪上加霜。
淇王墓裡機關重重,三層墓室内的主墓室才是真正的淇王長眠之所。
“主墓室裡有什麼?”甯安蹙眉,他看到水士先生寫過這一篇,但上次在沈家,因時間緊急,他沒看下去,隻掃了一眼結尾。
黎八的手猛地收緊了,不自然地四處張望道,“棺材,棺材裡……”
甯安倒吸一口涼氣,凝了個怔。
“是空的!”
帶着氣音出來的黎八神情突變,“是真的!是空的!”
甯安一愣,“也是空的?”
“對,是空的,裡面根本沒人,”忽然意識到什麼,“也?”
“什麼‘也’?”
“李福來那一撥人帶出來的消息,你竟是不知?”
“李福來他并未提及,隻是塞給我幾本秘籍,說從鬥裡帶出來的,說我腦子比他好使,說不定就能練成什麼絕世武功……”
“什麼絕世武功?”黎八喃喃自語,“不是都會死嗎?”
突變是在瞬間發生的,甯安還未來得及反應,就眼睜睜地看着黎八身體趨于扭曲,他在眼珠子爆出眼眶前從嘴裡恨恨地,斷斷續續地來了句。
“李……福來他們被……被騙了,去的根本不是……不是‘甯王墓’,公子……公子要小心……官……”
俄頃,黎八化成了一灘血水。
門被“嘭”地一聲撞開,黑影擋在甯安面前也就是一秒的事情,劍剛拔出一段就立刻察覺到異常,聲音沉悶又短促,“公子,快走!”
甯安擰身便走,回身的瞬間,燭光還在劇烈抖動着。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巷口傳來,甯安轉過彎去,聽到了“吱呀”的推門聲。
甯安拂袖離去。
把甯安一路護送回客棧,在确認隻是衣擺沾了些血迹,半笙掉頭便要回房,但不知道想起什麼,又瞥其一眼,悠悠地說道,“公子,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
“嗯?”
“瘋。”
“呵。”
“所以你到底跟我哥說了什麼?”
甯安呵呵地笑了,“等你完成這趟人身镖。”
“啧。”
半笙撇撇嘴,“無聊。”
自打那日後,甯安除了無法分辨顔色,還會經常夢魇。
甯安隻要一想到黎八的模樣,渾身便止不住地顫抖,而他更痛苦的莫過于,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冷漠。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
果不其然,他又入了魇。
黎八抻出折了一半的手,兩顆眼珠子翻出眼眶,兩個洞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甯安看,聲音似從地底下飄來一般,空蕩蕩的,“你……為何見死不救?”
為何不救?
他是無用之人,不是嗎?
他能救誰?
黎八的手指眼看就快觸到他的臉,甯安無處可退,蓦然,他醒了。
一雙眼睛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男子蒙着面,發出一聲嗤笑,甯安正欲開口喊什麼,頸間的冰冷朝上提了一分,“刀劍可不長眼。”
“弄死手無縛雞之力的兄長和阿奶,并不是難事。”
“你!”
“噓~~~”男子朝外揚了揚,隔壁傳來開門聲,不多時,腳步聲已經來到門前。
“公子!”
“半笙,何事?”
“方才似聽到動靜,擔心公子有恙,特前來問候。”
“無礙,天色已晚,早些歇着吧!”
“是!”
很快,隔壁便沒動靜了,整座客棧都如死一般的沉寂。
男子“哦”了一聲,語調頗有浮揚的意味,收回短刀,重躺了回去。
甯安不悅道,“這是什麼操作?你是沒家嗎?”
男子将一手背在後腦,良久才來了句,“有,也沒有。”
待男子的呼吸平穩後,甯安募地說道,“你該不會沒錢吧?”
男子雙目閉合,“啧”了一聲。
翌日。
男子什麼時候走的,甯安不知道,但還是松了口氣。
甯安原以為會一夜難眠,誰承想,竟睡了個踏實。半笙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跟在甯安後面。
隻要是他們入住了客棧,住着兩間房,男子就會來。似乎一直在尾随他們一樣。即便甯安百般個不樂意,卻也架不住他的威脅,何況他還以全笙和阿奶的命相逼。
着實無恥。
這事半笙從來不提,甯安也沒法開口。
一夜,半夢半醒之時,有冷風吹過,迷蒙中門口似有亮光,甯安便瞬間清醒起來。
但佯裝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