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是人?”
“哈?不是人難道是……”辛阙覺着好笑,笑了一半便噤聲了,眼神也逐漸淩厲起來,“樹妖!”
辛阙将甯安拉至身後,手心竟無端形成一柄劍。
“樹妖?”甯安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分明感受到她的喘息,臉上雖然有亂七八糟的污漬夾着粘液,但她卻面目淡然地看着他們,“你們若再不弄醒他,他就凍死了。”
“帶他走,不想見他,壞了本姑娘心情。”
“西北方,那條路可直達太守府。”
“如何救你?”甯安掃了一眼辛阙的劍,而後擡眼來問。
“你救不了,”似在喃喃自語,“你們誰也救不了。”
雪快将郭祜完全覆蓋,甯安觸及他的臂膀時,竟熱得滾燙,應該發燒了。
臉上不斷打來幾片雪,甯安扭身來看,離開她有一段距離了,那層朦胧卻更加濃重,已然看不清了。
甯安不知道為何竟然能從暗道裡又走了出來,一切宛若一場奇異又盛大的夢,鬧出點動靜後,辛阙便将甯安帶出了太守府,一路直奔牢房,門口的侍衛橫七豎八地躺着,鼾意正濃,剛從台階走了兩步,便聽到一個罐子“铛”的碎了,有人翻了身,嘴裡黏黏嚼動着,不多時,又陷入濃睡之中,甯安與辛阙貼牆朝裡站着。
“出來吧,竟耽擱了這麼久。”熟悉的女聲響起,甯安才連忙擡腿,走近女子身邊時,連連緻歉,待女子重落回鎖,反身便看到一把劍直指其面門。
“你是何人?”
女子默的一瞬,繼而輕笑一聲,“千絲劍,倒是多年未見了。”
女子冷不防地一揮,千絲劍散成一團黑氣,很快沒了蹤影。
辛阙一怔,将手收了回來,擰身欲走,卻聽到背後一聲呼喚。
“劍主……如何了?”
辛阙扭過頭去,漠然道,“世事漫随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女子的身形一僵,手猛地收緊了,待辛阙離開許久了,才來了句,“天快亮了,得讓他們都醒了。”
好像說給甯安聽,又像在說給自己聽,。
甯安有些疲累,眼皮有些撐不住了,歪在腐臭的稻草堆裡,很快睡了過去。
他又來到了禾三村,這裡一切如常,車嚷人喧,好不熱鬧。那場屠殺像是一場噩夢,他瞧着人來人往,那些熟悉的,面生的,叫得出和叫不出的,隻是光看着他們,他就想到了他的死态,如何被肢解,如何被吞食,每一幀每一畫都讓他記憶猶新,頭痛欲裂,似有細長的指甲在他腦裡劃着,先是一隻,然後兩隻,數十隻……
他們一直在問“為什麼”,聲音越來越大,如巨雷般驚天動地,甯安的腦漿直接濺向四周。
朝露山上,他的身上爬滿了人,他們一點一點地啃噬着他的身體,渾身如同撕裂般,疼得甯安無法喘息。他就如面團捏的人,手臂被他們輕而易舉地掰開,他們的眼神亮了,如同收獲至寶般,啃到隻剩慘白的手骨被丢棄一旁。
甯安陡然一驚,倒吸一口涼氣後終是醒來,他被關在囚車裡,雙手戴上了枷鎖,雙腿則是纏上了鐵鍊。
硌到一處石子,囚車颠了一颠,甯安卻覺天地開始旋轉,暈,胃裡開始翻江倒海。
周圍又是吵嚷的人群,似在說着什麼,甯安有些耳鳴,大體聽到了“十惡不赦”,“喪心病狂”等詞,更多則是驚駭與懷疑,“鬼王”竟是這般模樣,可見,人不可貌相。
歎息聲中還有一句,人心乃世間利器。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先是幾根爛菜根,接着就是石子,泥塊,雞蛋……
電閃雷鳴,轟隆隆幾聲後,驟雨突降,人群像一盤豆子倒在地上般的四散,最後就剩拖着甯安慢慢走的囚車和幾名侍衛。
順着雨水滑落的還有泥塵,蛋液,甯安仰起頭來,大雨傾盆,如潑,如倒。
甯安清楚地知道,雖是被人利用,但他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這便是懲罰。
警告他莫要多管閑事,莫輕信人言。
可是這次,他什麼都沒做。
到底身上有什麼特質,值得宋語嫣這般大費周章地給他扣這頂“謀殺”的帽子,除非……
雨水不斷地掉落,紛紛揚揚地砸在甯安的面上,身上,甯安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竟是宋臨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