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華殿頂,封紫宸背倚着鸱吻,一手把玩着千絲劍,正擡頭望月。
月夜,天地間像定格了般的安靜,月光灑在琉璃瓦上,泛着清冷的光。
“千山翠色照華年,将夜灑入星輝間。清風拂過無聲細,花影搖曳似詩篇,”看到延壽迎上前來,封紫宸輕笑道,“不愧是皇宮裡的千華殿,風景當真是不同。”
延壽歎了口氣,“你又何必……”
延壽看得出來,一向不将他人放在眼底的封紫宸,今日扮演的是何角色,不過就是利用了皇帝的愧疚與自責,一邊曲意逢迎,一邊乖巧恣意,将皇帝的心理拿捏得分寸不差。
皇帝一邊嗔怪,一邊無比受用。
若無一點手段,當年的沈千業如何憑一己之力,獲封甯王稱号,坐擁西街呢?
封紫宸笑了笑,“晚輩這一生,親生爹娘隻賦予了生命,不養不教。”
即便如此,他依舊願意扮演孝子敬父的角色,延壽真的不知道封紫宸到底在想什麼。
“沈吉心善,即便困苦也要留下晚輩,着實感念沈吉夫婦,可……”
“沈吉……”延壽沒有證據,所以關于沈吉身份的真假,嘴巴翕合,還是未說出口。
“前輩莫不是在想,今日之事,到底有何必要?”
封紫宸停住手中的動作,定定看向延壽,緩緩綻開笑顔,“有的,很有必要。”
延壽微怔,心口浮起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四處翻湧。
“清徽救我,傷我,殺我,再殺我……”封紫宸的眼神越發淩厲,“晚輩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前輩若阻攔,他日你我必得刀鋒相見,屆時晚輩不會心慈手軟,即便粉身碎骨……”
封紫宸收起千絲劍,兩手握拳,反手平伸過去,掌心放着一根蜷起的龍絞,兩眼直直盯着延壽,“今日,前輩若不動手,以後便沒機會了。”
“這根龍絞不是旁人的,而是清了師叔的,師叔從何而來,晚輩下次見到師叔了,再告知前輩,晚輩從不偷竊,這也是沈吉夫婦所教的。”
以辛阙身份存活的封紫宸,被甯安誤會從成王雲臨那裡偷了龍絞,此事看來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将他綁在身邊,他便不跑了嗎?
區區凡人,就算跑至天涯海角,本星君也找得到。
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圈,一條紅色的細線纏在封紫宸的手腕處,倏地收緊,片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封紫宸略訝異,翻手看了看,竟一絲痕迹都沒有,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前輩,莫非這就是傳說中‘月老的紅線’?”
延壽面不改色地來了句,“赤蓮僅用于追蹤,對你無害。”
“好,前輩可得說話算話。”封紫宸微微一笑,那股子氤氲早已散去,眼眸此刻如清泉般清澈明亮,笑意如春風拂面,歡快明媚。
延壽微微颔首,擰身飛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萬籁俱寂。
皇上雖面不改色,但李翠生知道,其實皇上甚是興奮與激動,先是拉着他下棋不說,一絲困意都無,但走步時時出錯,一直心不在焉。待外面來人了,連忙讓李翠生拾掇,趁着帶他二人沐浴的工夫,向李翠生問了三遍,他這副模樣可好,是否有些老态,萬一雲熙認不出來……
李翠生每次都說,不會不會,皇上,您這樣特别好,您可是殿下的父皇,殿下怎會認不出呢?
然後皇上還佯裝被驚醒的模樣,再讓他們進來。
待二人走後,李公公伺候皇帝休息,正欲熄燈時,皇帝輕描淡寫地來了句,“雲臨他們方才從勤兒那過來,是吧?”
“皇上,兩位殿下真乃骨肉相連,兄弟之情更勝尋常,皇上大可安心矣!”
皇上輕笑一聲,轉了個話題,“勤兒那随侍跟了多久了?”
“回皇上,範西入宮是二十六歲,三十一歲始,服侍四殿下,至今已有九年了。”
“倒是忠心耿耿……”
“範西此人粗中有細,服侍四殿下也是盡心盡力……”李翠生話未說完,便瞧見皇上掃來的目光,連忙躬身來了句,“奴才遵命!”
“下去吧!”
“喏。”
醜時一刻。
從暮海出來,延壽得到的信息則是,盧飛燕并非暮海之人,也無人得知樊清禾父母的下落,做生意的老範表示,他真的不知道清禾會跟着他溜上去,但當時去的地方,他還記得,就是白城。
這個點去白城也無甚意義,延壽思忖,倒不如去一趟栖霞山,有件事他得弄個清楚。
從陰暗的洞中走出的白虎抖掉一身威儀,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延壽。
延壽嗤笑一聲,“怎麼,小白,連我都不認識了?”
白虎立馬低頭道了聲,“多日不見,星君可好?”
“小白,棺椁裡的屍體,帶我見一見。”
“是!”
一虎一人一前一後地走着,“之前凡間的太子帶人來,一是說是要加強戒備,二是要擡走那具屍體。”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