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面上的青苔和黴斑交織在一起,令人作嘔。寒意透過牆壁滲透,牢房裡的空氣凝結成一股濕漉漉的冷氣,讓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黑暗籠罩着整個牢房,隻有微小的光亮勉強透過空間的縫隙,映照出蒼白的牆壁和地面。陰暗的角落裡,石頭磨擦的聲音傳來,似乎有老鼠在黑暗中尋找着食物。
一切皆靜靜的,封紫宸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他趴伏在地面,臉頰被映得冰涼,不知是清徽放了他一馬,還是雲臨從中阻攔,封紫宸知道自己筋脈俱碎,卻還是留了一口氣。
清徽那個眼神,封紫宸比誰都清楚,若有下一次,定斬草除根。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來了三個人,最後腳步聲在封紫宸面前定住,劉禦史拱拳躬身道,“殿下,可不能太久,他可是朝廷命犯!”
“本王就見他一面,不會讓你難做的。”
“喏,殿下有事随時招呼。”說罷劉禦史便命人開了鎖,兩人轉身離去。
居然能在這裡看到劉垣,孟子君的親舅舅,着實夢幻,一切恍若隔世般,已然很陌生了。
而雲臨,居高臨下地看過來,封紫宸一時之間分不清他的喜怒哀樂,隻好沉默不言,他同雲臨也是如此,望劍山莊一面,一晃,竟也過去七年光景了。
“本王得虧來了,不然真看不到你這般狼狽之樣!”
“我從未怪過兄長,七年前是,現在亦是。”
“怪我?你也配?”雲臨一把擰住他破爛的衣襟,壓着聲怒道,“我母妃生了病,你說我選你還選她?”
“玩弄人心,玩弄權術,我就跟個傻子一樣被耍的團團轉,你還在這裡跟我裝大善人?”
“兄長……我在幫你。”
“不需要!”雲臨猛地松開封紫宸,繼而支起身子,撣了撣身上似有似無的灰塵,帶着輕微的無望道,“難怪父皇最疼你,我們窮極一生……”
“因為你最像他!”這是雲臨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封紫宸被凍醒了的時候,發現眼前竟伫立一人,着黑鬥篷,且覆着面,不知他等了多久。
“千業,醒了?”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封紫宸輕笑一聲,道了聲“爹”。
聽到這聲叫喚,沈吉扯下面罩,綻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來。
“還是該叫你皇叔?淇王?”
“千業啊,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沈吉是好人,你不該殺他!”
“我怎會殺他,二十四年前,他同幾人下了我的墓,一時不察,死在了機關陣中。”
“沈吉,黎八,孟成德,韋仙人,還有一人是誰?”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盧飛燕乃盜聖盧家傳人,當時已懷有身孕,淇王墓是她的最後一票,後金盆洗手,相夫教子,不久一家三口慘死院中。”
所以這就是韋向塵那祠堂裡供奉的五大一小,包括他自己。
淇王這張臉同沈吉不太一樣,淇王沒死,沈吉死了,他便冒充沈吉,以沈吉的身份存活至今。
“那五年前的溺水,也是刻意為之?”
“爹有苦衷,被人察覺到了端倪。”
封紫宸嗤然一笑,把腦袋埋進懷中,“叆叇村的村民們,何其無辜……”
疼痛難忍,連喘口氣都快提不上來了,“爹的宏圖大業,千業無福消受了!”
“這次爹不怪你,隻要你……”
“爹,韋仙人救我,是出于善意,還是為還一份人情?”
封紫宸未聽到任何回應,他與“沈吉”,到底橋歸橋路歸路了。
也許從“沈吉”溺亡,叆叇被屠村開始,這父子情便斷了,隻是這真相,封紫宸尋了許久,凝神屏息,似有流水淙淙地劃過蒙塵的心野,于是那閉上的眼皮便重又張開來,一人正挪動他的腦袋,暖意瞬間襲來,封紫宸不禁朝他身旁靠了靠。
“你都聽到了……”
“别亂動,讓我修複經脈!”延壽的語氣淡淡的,對他這副模樣早就習以為常了般,不及他拒絕,便念起決來。
而後,封紫宸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的丹楓谷格外鮮紅,他記得他說——
【行刑那日,切莫來救我。】
【呵,我為何如此?】
【這棋局,還有最後一步,我怕你舍不得……】
滿盤皆輸這四個字封紫宸未說出口,但他知道,他已經懂了。
【皇帝老兒許了你什麼?】
他的眼裡似有光,碎玉一般地灑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