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扭頭瞥了他一眼。
他的表情甚為有趣,疑惑,驚訝,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過幾月不見,神色與面相已截然不同,還是這副模樣與他更相稱。
“怎麼,不認得了?朝夕相處這般久,”半笙直起身子抻了個懶腰,佯裝無意道,“一諾千金啊,說丢棄便丢棄了。”
“尊……尊上……”狐曉生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半笙揚頭“嗯”了聲,“龍煊在人間殺了五個人,而延壽的天罰則是與受害者承?”
“是!”
“妖族在找龍煊,有的是為了追随,有的則是為了剝他的鱗,因為他缺了龍心?”
“确是如此,您看……”
半笙嗤然一笑,“着實有趣,把他的消息放出去。”
“消息?尊上,您的意思……”
“不是‘頃刻至千裡,須臾至九州’嗎?怎麼,連人在哪裡都不知道?”
“是是是,屬下領命!”
待狐曉生一走,叔父便從後簾踱了出來,先是躬身行禮,繼而循循善誘般的讓半笙三思而後行。
半笙來了興緻,托腮看着叔父,幽幽地說道,“叔父,這天下,亂則為‘定’。”
夜闌人靜,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龍煊倚靠在梁上,環抱钰凝劍,垂眸看向那人,他先是提燈照内照了照,然後擡起腿,跨過門檻,緩步走了進來。
最近來尋他的人很多,有凡人,有妖族。妖族找他,有的為他龍鱗,有的則是要誓死追随,大體就是鎮妖塔裡的“債”,鎮妖塔鎖了他一魄,不知何時起,他便有了一群信奉者,下幾層的妖怪們,他們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過。
那時,他幻化人形的時間很少,他從未知會他們,他們便審時度勢,自願封他為“尊上”,既然如此,那小小利用一番,何嘗不可?
如今他重返人間,這消息不胫而走,纏着他的妖魔越來越多,興許是因為,神界雖放了他,将他的龍筋與龍骨一并歸還,但不代表神界就信他。
呵,确實僞善,一向如此。
當務之急,是找到龍心,神界忌憚他,怕不是也在尋,不若将計就計。
最危險的地方即為最安全的地方,既是人界,龍煊不得使用法術,極易被察覺,那自然,他們也不能。
但是他沒想清楚,究竟是何人要置他于死地,他已不是塵世的辛阙或雲熙,換句話說,辛阙也早已死于車裂之刑,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刺殺他的人越來越多?
會是誰呢?
屋内巡邏的老仆重新将門關好,待腳步聲消失後,龍煊才緩緩落地,自打蒲家家主去世後,蒲家就是這般,安靜又冷清,蒲沉用銀兩将家仆們散了,就留了一個老仆看門打掃,現蒲家宛如空宅。
龍煊本打算待夜幕降臨,老仆躺下後再找,結果院子裡的黑狗耳力清明,這宅裡稍微有些動靜,它便開始嗷嗷叫,而老仆聽到聲響,不管是什麼,就開始一間一間的查看,查完就又去休息,而後沒多久,黑狗又開始叫喚,老仆又起身來看,就這麼折騰了三次。
老仆不煩不燥,隻提着燈,認真盤查。
這樣翻找不是辦法,而且毫無頭緒,易被察覺,被老仆發現沒什麼危險,怕就怕那些“聞着味兒”便來的,處理起來會很麻煩。
龍煊悄然來到蒲宅後院,夤夜,月色如水,銀光灑滿了庭院。青磚綠瓦在夜色中顯得肅穆而莊嚴,屋檐下滴水悄然,寂靜中傳來陰風的呢喃。
穿過後院,即是蒲家“家塾”。古樹參天,濃密的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投下斑駁的影子。墓志蒼勁陳舊,上面沾滿了青苔,映着月色泛着幽幽的光。家塾四周寂靜無聲,隻有夜風輕輕拂過枝葉的聲音。
若是旁物還好,但鑰匙這種東西,不過就是銀質物器,沒法讓其互相感應。龍煊撒眸望了一圈,終于發現了端倪。
這裡除了蒲家列祖列宗,還有之前暴斃的家主蒲楓,次子蒲修之墓,竟還多了一個意料之外之人,那便是尚在人世的蒲沉。
“長子蒲沉之墓……”
若蒲沉不是“蒲沉”,是禾三村的“祁主事”,蒲沉是本來就存在的,祁易則是後來出現的。但不管是誰,都是他曾經的兄長——沈千塵。
那麼問題來了,原蒲沉究竟去了哪裡?
莫非……
龍煊嗤笑一聲,不由咨歎。
不論真假,不論對錯,今天蒲沉的棺是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