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昏黑。沈夜忙完一天的公務,又去看過小曦,待給小姑娘哄睡着,時辰已然不早了。
沈夜卸下一天的防備,面上稍顯出些許疲倦。
他信步走入寝殿,在路過自己那配殿的時候,漫不經心的一瞥,發現謝衣的房間一片昏暗,沒有一絲亮光。
他本以為謝衣睡了,轉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可剛一轉身就覺得不對。
謝衣往日在這個時辰經常醒着,大多是奮筆疾書畫些偃甲圖譜,或是複習白日的法術卷軸,然後在他的必經之路上,點亮一盞壁燈。
有極少數幾次睡得較早,多半是有什麼情況。
莫非是病了?
沈夜心中一緊,皺着眉頭去推謝衣房間的大門。大門一推即開,沈夜看到房内景象後,感覺額頭的青筋都蹦了幾下。
房間内空無一人。
沈夜轉身就走,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兩個值夜的祭司隻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自己身旁一閃而過,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門口,然而門廳處空無一人。
謝衣的偃甲房建在下城區人迹罕至之地,那裡是一片已經荒廢多年的住宅區。
龐大的矩木根系由于久久無人打理,恣意地撐破建築,在主幹道橫穿而過。上古遺留下的植株早已死去,留下一個空蕩的軀殼,白日看來還好,一到夜晚便十分可怖。
謝衣自從有了偃甲房後,往往會在那裡待到很晚。可那片區域荒無人煙,實在不能令人放心。
沈夜皺着眉思考在上城區給他再建一個偃甲房的可行性,一邊迅速推開石質建築的大門。
偃甲房的地面上散落着形狀大小不一的零件和各種圖紙,幾乎沒有下腳之處。謝衣趴在一堆零件裡,看不到他在做什麼。
沈夜勉力清出一條路,走近一看,才發現謝衣枕着偃甲零件睡得正香。沈夜見狀無奈搖頭,伸手推了推熟睡的人,之前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緊張緩緩消散。
“謝衣?要睡回去睡。”
“啊……師尊。”謝衣懵然擡起頭來,眼神失焦,臉上全是零件和圖紙壓出的紅印,腦子裡還帶着朦胧的餘韻。他好像聽到師尊的聲音了。
一隻手貼在他的額頭上,帶着室外還未散去的寒氣,讓謝衣打了一個寒顫,瞬間看清對面的人。
“……師尊。”
“醒了?”沈夜挑眉。
謝衣反倒有些難為情,他慌張站起身來,袖子帶倒許多零件,叮叮咚咚地撒了一地,然後又手忙腳亂地收拾。
沈夜看他飛速收拾出一片稍可觀瞻的空間,在他的忙碌告一段落時問道:“你今日在忙什麼?”
謝衣觑着他的臉色,感覺沈夜不像要責罰他的樣子,心情也逐漸放松下來:
“弟子改良出一種更省靈力的導靈栓,然後打算按照圖譜上飛鳥的樣子做一個偃甲飛鸢,以些微靈力啟動,隻靠風力便可在天空翺翔。本來打算做完再讓師尊看的,沒想到師尊竟然來了……”
沈夜輕哼一聲:“若我不來,你是打算在這裡過夜不成?”
“倒也未嘗不可……不是!弟子錯了,不該在下城區待到太晚……”
“下不為例。”沈夜擡手揉了兩下徒弟睡亂的頭發,不動聲色地移開眼,“明日為師親自考校你法術功課。”
“啊?”謝衣悚然一驚,看了一眼亂中有序的偃甲房,想到自己好久沒看一眼的法術卷軸,深感明日要完。
“你有異議?”
“沒……沒有。”
沈夜在心底輕哼一聲,故意不去看少年掩飾不住的心虛,“已經很晚了,随我回去。”
謝衣神思不屬地跟在沈夜身後,想着明日的功課如果不合格,師尊那令人壓力倍增不敢違逆的神情,心裡就像流月城的冬日一般,拔涼拔涼的。
他手中提着一盞偃甲燈,晶石在靈力驅動下發出暖黃色的光,照亮二人身周方寸之地。
眼看沈夜即将走出燈光範圍,謝衣連忙疾走幾步将偃甲燈往前送,沒看腳下的結果就是被什麼雜物一絆。
他短促地驚呼一聲,空着的那隻手下意識去抓點什麼來保持平衡,觸手是柔軟衣料的質感,未及反應過來便被人拽住胳膊。
沈夜停下腳步,垂頭看少年柔軟的發頂:“好好看路,别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