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還不都是因為這該死的封建制度,他們那些所謂的皇親國戚與‘正人君子’之流都根本不把人當人,尤其是不把窮人和老百姓當人。
現在的蔣經緯,和舊社會裡魚肉百姓當權者們又有什麼區别呢?”
“大概也就是兩年前,蔣經緯和他家夫人孔德惠來我們這裡做祈福,謝天謝地,我可算是把他們惡心至極的嘴臉看了個透徹!
好逸惡勞,四體不勤,連路都不願意自己走,還得讓我們扛着擡着,一點也不嫌丢人。
到了一個地方,我們還都得放下手中活計向他們行跪拜禮,隻為了滿足他們作為統治者的卑劣欲望與毫無價值的虛榮心。
臨走的時後,孔德惠還把神像前的黃金燭台給順手拿走了一個。
唉,怎麼會有他們這樣厚顔無恥的人!”
“所以,寒玉,你想要改變這一切嗎?改變社會的黑暗,改變命運的不公。”
在這個憤世疾俗的少年身上,李昭旭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十年前那個同樣意氣風發的自己,那個渴望着改變世界的人。
“當然想要,隻是,我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過于渺小了,根本沒有辦法撼動的了什麼。
現在,我能想到惟一可能有用的方法,也就隻有它們了。”
說着,江寒玉指了指雜物室中已經堆積成山的經書,全都是這些年來,她日夜不辍地抄錄下來的。
“寒玉。”李昭旭的語氣變得嚴肅了幾分,“你真的将改變現狀的希望,寄托在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上面嗎?”
“啊?”江寒玉感受到萬分的驚谔,倏乎間似是遭受到一記重擊,整個人都幾乎要站不穩跌倒。
“這些……這些,怎麼會是虛無缥缈的,他們……他們明明都真實存在着啊!”
“真實存在?”李昭旭的語氣愈發嚴肅了,“你不顧自己的身體,夜以繼日地抄錄經文,虔誠地誦經祈禱,他們可曾回應過你半分?
你希望得到他們的恩典來改變現狀,可是現在呢?社會還是麼黑暗,小人還是那麼猖獗,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還是擡不起頭來,人們的命運還是那樣充斥着無窮無盡的苦難。
他們改變了什麼,他們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他們什麼也改變不了!
因為,他們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不過是統治階級為了控制禁锢人民思想而杜撰的臆想産物。
他們的所謂‘恩澤’,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竟然……竟然會是這個樣子嗎?”江寒玉實在是有幾分難以接受。
九年以來,大量言傳身教在她思想中形成的根深蒂固的“神愛世人”價值觀,已然在那一刻出現了些許裂隙碎痕
“寒玉,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虛無之物上,他們都是虛構的,假的,不存在的,信仰他們沒有任何意義。
要想改變現狀,改變命運,改變這個黑暗混亂的社會,隻能依靠人民的力量,隻能依靠我們自己。”
“人民的力量……,我們自己……”
“是啊,古往今來,真正推動曆史發展,促成社會變革的,從來不是被統治者們杜撰出來的神明,而是每一個像我們一樣的普通人。
即便是那些被稱作‘千載難逢,萬年一遇’的偉人和曠世奇才,也不過是從普通人當中走出來的,最終,他們又必然要歸屬到人民群衆當中去.
人民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那些妄圖将自己與人民群衆徹底切割的人,最終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先前的齊嘉,常思恒,現在的蔣經緯,他們能坐到這樣高的位置上,定然不是平庸無能之輩。
然而,他們的心中沒有人民,隻有錢權美色與個人享受,這樣的政權,怎麼可能長久存在?
它們早晚要滅亡,也必然會滅亡,你一定要記得。”
“……我……,我明白了。”那一刻,江寒玉恍然意識到周邊汗牛充棟的經書俨然成為一堆充斥着虛僞謊言的無用廢紙。
而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才是真正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
他隻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普通人,卻比千百個杜撰出來的神明要偉大的多。
“江寒玉,你想知道我是怎樣走上這條道路的嗎?”望着李昭旭誠摯的眼神,江寒玉殷切地點了點頭。
“江寒玉,江寒玉!”徐素英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我們下午要去采購些藥材,你能跟着一起去嗎?”
“我……我馬上就來!”江寒玉也向外面大聲回答着,聲音中,隐約透射着幾分局促不安。
“昭旭,我先出去一趟,晚上咱們再談。”走出光線昏暗的雜物間,江寒玉隻覺得外面的陽光強烈地刺眼,讓她感覺到一陣陣的不自然。
“虛僞的,假的,杜撰出來的……”
桌子上那張畫像,此時也不知為何,驟然間顯得黯淡無光。
“寒玉,你怎麼了?怎麼上午還那麼高興,下午就心事重重的了?”徐素英關切地詢問道。
“沒··沒什麼,就是,可能中午沒太休息好,問題不大的……”
“那就好。”徐素英仍然沒有懷疑什麼。
到了市集,為了避免被同伴看出異常,江寒玉裝出一副對一切都很感興趣的樣子,就像那些初次進城的鄉下孩子那樣,感覺什麼都是新鮮的.
然而,望着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因饑寒而哭泣不止的孩童,低矮破敗的棚戶區,以及遠處的、和它們形成鮮明對比的高樓大廈與若有若無的靡靡之音,,江寒玉隻感受到一陣難以言谕的痛心與悲哀。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她第一次對這句話有如此深切的感觸。
尤其是,當自己穿着着教會制服時,那些人投來的恭敬虔誠目光更是讓她心酸不已
“唉,這種盲目的崇拜,在人民群衆當中已然是根深蒂固了。”
路過一個賣桂花糕的攤位,同行的綿綿和采蓮立即被吸引地走不動道,眼中放射着渴望的光。
江寒玉雖然對這些小糕點之類的東西并不太感興趣,卻也經不住中午沒有吃飯,肚子早就餓得“咕咕”直叫了。
“想吃桂花糕嗎?”徐素英輕柔地問道,共處了八、九年,江寒玉等人在她心中似乎永遠是當年那幾個長不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