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一生的目标似乎都不過就是為了尋找一個答案,在時間長河短暫的昙花一現中尋求意義,無能為力的是,每個人生來就不完美,所以即使都會找到屬于自己的答案,可答案内容卻總有諸多不舍、諸多無奈、諸多後悔、諸多遺憾。答案總有缺失。
可正因缺失,所以才完整。
世界被無數謎團籠住,如同冬衣般一層套着一層,脫下去一件卻發現裡面還有另一件,我們不能參透的事物數不勝數。可即使如此,仍沒有人不好奇自己活着的理由,沒有人不想在故事的最終章回憶自己這一生究竟活成了什麼模樣。
或許正因如此,世界才有了走馬燈。
所以我們依然在努力地尋找答案。
鏡基本上很好地遵守了之前的約定,除了那晚之後就再沒有再在酷拉皮卡面前出現過,每次都是酷拉皮卡一來她就消失。自那之後兩天比絲姬給我打了電話,說她現在已經帶生蔓離開了薩洛佩茲,想給我時間我一個人靜一靜,也讓生蔓靜一靜。
她說畢竟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而且她知道我不是生蔓要找的那個人。
我确實不是,可我體内的另一個人是。
自從知道了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對鏡就開始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覺得愧疚、對于侵占宿主身體這件事愧對于她,又覺得憐憫,可憐這個少女坎坷的命運,但更多的還是悲傷和迷茫,無法抑制的那種對于未來的無措感、以及對于這個世界的疏離感。
我沒辦法擺脫自己是入侵者、是外來者的這種想法。
巨大的打擊讓我變得有些神經兮兮,我聽着酷拉皮卡對我做分析,他盡量把詞彙使用得溫和。為了不傷害我,他理智且條例清晰,可對于重重問題卻也隻能停在猜測階段,真相依舊是一籌莫展。
雖然我不說,可是我開始不受控制地到處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我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個泥沼中,懷疑這個世界是否是存在于我的夢境,懷疑鏡和生蔓是否都隻是我臆想出來的存在,懷疑窗前落着的啄食的麻雀是否是一場幻覺,可懷疑最多的還是——我真的是我嗎?我是真實存在的嗎?是否其實我隻是活在别人的幻想中卻不自知?
會這樣猜疑也并非沒有理由,畢竟我所經曆的這些事真的太過離奇了。
我總是一個人呢喃自問,我到底是誰。
但凡酷拉皮卡聽到,他都不厭其煩地回答我:“你隻是你而已,不是任何人的附屬或替代。”
那個男孩認認真真地照顧了我兩天,我把自己埋在卧室的玩偶堆裡,偶爾跳出思考才能回想起來,家裡的小孩好像為了照顧我,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全能的小大人,而我作為一個心理上已經成年的女性,卻事事都要讓他跟着擔驚受怕。
我覺得很對不起他。
我們在院子裡堆雪人,亮晶晶的雪花經過按壓,團成一個緊實的雪塊,把它按實揉圓之後再放到地面滾上幾圈,一會就堆出了一個大雪球。
一大一小兩個雪球疊在一起,雪人先生的鼻子是胡蘿蔔,眼睛是衣服上拆下來的扣子,水桶扣在頭頂,脖子上還系了一條紅色的圍巾。他上揚嘴角,朝我們微笑着。
在把樹枝插上他兩臂的位置時,酷拉皮卡突然又說了一遍:“你不是任何人,你隻是你自己而已。”
“是因為我最近問這個問題了太多次嗎?”我說。
“這是一部分原因,”他說,“我隻是希望你能開心而已。而且我很想告訴你的是,對我來說你是獨一無二的,即使有人擁有和你相同的樣貌、即使有人能讀取你的記憶、即使有人變成你,可他們當中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你,沒有任何一個人能代替你,就像你也不會變成别人的代替一樣。”
“我認為實在沒必要因為這種理由煩惱。”他一隻手抵住鐵鍬,扯了扯圍巾,露出一個挑着眉的輕松笑容,“你的不可替代是因為包括我和你的朋友在内,我們的記憶都隻因你一人而存在,蝴蝶振翅能掀起龍卷風,而你也已經在我的生活中振翅飛過了。”
金燦燦的陽光打在酷拉皮卡的發絲、落在他上下煽動的上眼睫毛上,他笑得眼睛彎彎的,美好到像是純白色的雪蓮。
刹那的恍惚間,這個男孩純粹美好的笑容像過去無數次、無數次那樣,這次也成功讓我讓我的心為之一顫。心底騰起一股暖意,我突然覺得,即使終有什麼是虛幻的,即使真假混淆,可這場夢也絕不是毫無意義。
縱然真相如朔迷離,可藕花深處依舊是冰雪襟懷,一片琉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