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接連幾天傍晚都在海邊撿貝殼,偶爾能看到有人單獨坐在海邊釣魚,小孩子們把海裡沖上來的螃蟹屍體當成足球踢來踢去。
因為貝殼,我的口袋裡也沉積着一層粗糙的砂礫,偶爾撿到那種精美的偏光貝類,在不同角度下能夠折射不同光的顔色,還有一些螺旋的貝殼上生長着巴洛克式的精巧花紋,裡面的已經幹枯粉紅色海洋生物,像是一段脫水的記憶。
幾天之後,我們最後一次夜裡在海濱漫步,海岸被星光與沿岸的燈火微微點亮,我們一路走到盡頭寶石堆積的海灘,酷拉皮卡在給莉茲講我們這段時間旅行發生過的有趣的事。
伴随着一陣微弱的風略過鼻尖,我突然感受到一絲怪異的氣息,随即便立刻警惕地停下了腳步,屏息靜聽。
酷拉皮卡也停止了講話,有些驚訝地與我對視一眼。與此同時,寶石海灘那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巨大的吼叫,像是發狂的巨獸,伴随吼叫聲而來的是一陣濃烈的血腥氣味,海浪突然開始不尋常地在岸邊瘋狂翻湧。
除了巨獸的吼聲、海浪喧鬧的響聲,還有一連串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我看了一眼莉茲驚恐的表情,囑咐酷拉皮卡照顧好她,然後果斷切換成絕的狀态,放輕腳步,向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迅速靠近。
越接近那邊,血味就越發濃郁。繞過一處高聳的礁石,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驚惶迫使我刹住腳步,昏暗的夜色之中,我看到海岸邊匍匐着一隻巨大的海洋生物,模樣像一條變異的鲨魚,與我就隔着一塊兒礁石,不超過兩百米的距離。而此刻那個海怪正在咀嚼嘴裡的屍骸,它身旁斷落着人的殘肢,看來殺死那些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我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敢用力,雙手按住胸口,想緩和胸腔裡砰砰作響的心髒,為眼前的景象感到十足的震撼和恐懼。雖說我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怪獸,也不是頭一次見到死人的場面,可是此刻駭人的情境還是叫人四肢發涼,這是一種怎樣恐怖的怪獸啊!在血腥和海腥味混合的小小岸邊,它龐大的軀體幾乎占據了整個寶石海灘,那反射月光的光滑皮膚呈現出一種墨藍色的幽暗光澤,擋住了原本寬闊的視線。即使是我,也沒有勇氣說自己有把握從這樣的怪獸口中逃生。
在短暫的震驚之後,我回過神來,迫使自己保持鎮定。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無聲将它從口中吐出,然後定睛掃視一眼四周,突然瞥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淩亂的寶石堆中,黑色的石塊淩亂地散布在她身周,像是陷入了惡靈法師的詛咒。
雖然距離很遠看不清樣貌,但我還是留意到了那個人身着一件大大的鬥篷,右手握着一根反射銀光的棒球棍。
慶幸的是,海怪一聲大吼之後,突然就轉身躍回了海裡,它龐大的身軀和尾鳍在海面砸出了一陣巨浪,我下意識地往後一躲,讓礁石替我抵擋海浪的沖擊,那個身影站在那裡被浪花沖得差點摔倒在地。等這一波浪退下,原本地上散落的殘肢一部分被推到了更靠岸的位置,一部分則被帶回了海中。
我幾步向那個少女跑去,那頭原本高高束起的單馬尾此刻因被浪打濕而垂了下去,兩鬓原本長長的八字劉海此刻也濕漉漉地貼在臉前。我剛準備伸手去拉着她趕快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她卻突然用一種近乎尖銳到近乎破音的聲音高聲喊到:“别碰我!”
我整個人一怔,停下了伸手過去的動作。
“你……你沒事吧,這裡是怎麼回事?剛剛那個,還有這些人……”我微微喘息着,聲音盡量放輕地問。
“這些都不關你的事,走開。”她垂着頭,用極其冷漠的聲音命令到。
“不管什麼時候見你都是這幅生人勿擾的模樣呢。”身旁突然傳來了酷拉皮卡說話的聲音,這時候我才突然注意到他正在向這邊快步走來。他來到我身邊,單手輕輕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似乎是想安慰我,可是我發覺接觸到我皮膚的那隻手同樣冰涼。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我定了定神,有一種想要快點離開這個海灘的沖動,于是聲音有些低落地說,“酷拉皮卡,我們走吧……”
“唔哇~好可愛的小女孩,剛剛那隻怪獸好厲害呀,是你召喚出來的嗎?不然為什麼隻有你沒事呢?旁邊的人明明都死掉了诶。”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我心裡頓時咯噔一響,一瞬間為這樣的沉默被打破而不禁寒顫。
腦海裡卻已經情不自禁腦補出了羊角拎着棒球棍揍莉茲一頓的畫面。
好在我的擔憂沒能成為現實,羊角連看都沒看莉茲一眼,轉頭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等等!”莉茲突然一把上前,拉住了羊角的手,海怪似乎對她絲毫沒有震懾的威力,我甚至開始懷疑前一刻在她眼中看到的慌亂是某種錯覺。莉茲的語氣變得很柔軟,她撒嬌似的輕輕開口到,“你就這麼離開嗎?你身上有很多血……我帶了一些酒精和紗布,如果有哪裡受傷我可以幫你包紮一下的,好嗎?”
羊角明顯愣了一下。
“我不認識你,不用你管我,快點松手啊你……”
“我不要。”她死死抓住羊角的手腕,就是不肯放手。
“你這家夥怎麼回事,我身無分文,就算想訛我也是沒用的,趕快松開啊,離我遠一點……”
“我沒有想問你要錢的,”莉茲搖了搖頭說,“我隻是很擔心你,而且我對你的事也很感興趣。”
“對我的事感興趣?”羊角鄙夷地反問到。
“嗯。”莉茲笑着,認真點了點頭,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說,“因為好不容易獲得自由,我想珍惜命運帶給我的每一場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