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到了冬天。
那天是初雪,我隐約記得,在這個世界裡,關于初雪有許多美好的傳說,隻是我無意深究。圍着圍巾的少女們總是對生活充滿美好的願景,然後注視窗外時,我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我回到這裡竟也有了大半年的時光,也開始漸漸能夠适應這種普通的、沒有波瀾的生活了。
我的精神好像死在了過去,變得近乎沒有任何事物能令我驚奇、乃至有所動容。我像一個真正的旁觀者,冷眼看這人間群像,除了那份永遠根植在我心裡的悲傷便再無其他。因為回憶并沒有被淡忘,過去卻離我越來越遙遠了。
說起過去,我回想起先前,連續整整四年的冬天都是和酷拉皮卡在一起度過的。其中兩年是在伊路米家中,那時候我們每次都會在雪下起的時候點燃家裡的壁爐,那是一個混亂卻安甯的時代,在遙遠到觸手不及的地方,隻能通過記憶将它們一遍遍重現。
我和班裡的同學一起下樓去打雪仗,她們高興得尖叫,青澀的笑容充滿朝氣和活力。然後不自覺地,我也跟着輕輕笑了起來,卻清醒的覺得,有些東西永遠都回不去了。
寒假前的最後一節晚自習,我又一次來到樓頂的天台。天台上因為鮮少有人涉足,所以覆蓋着厚厚一層白雪。
風把一部分雪吹散,又在牆邊堆積,我緩步向圍欄走去,靜靜聆聽着鞋底壓扁雪花時“嘎吱嘎吱”的聲響。
然後,我爬上圍欄,沒有脫鞋。被雪凍結過的欄杆變得很滑也很冰冷,我什麼都沒有意識到,隻是小心翼翼地挪動了幾步。然後,忽地一陣冷風吹來,我的身體劇烈搖晃了幾下,從天台上失足摔了下去。
直到這一瞬間,我才終于明白,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就是一直以來我所追求的東西。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終于得到了最後的解脫。
……
古有一則典故,名為生桑之夢,講的是何祗夢到井中生出桑樹,後來果真應了夢境,死在了四十八歲。所以自打一開始聽說這個典故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有向死而生的含義。
我又一次死去,然後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坐在一片長滿野草的廢墟裡。周圍隐約能看到一些灰色的骸骨,零星散落在塌陷的碎石堆間。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我回到了獵人世界。
死後會回來,這是我的猜想,實際上,我也早有此猜想。隻不過,除了實踐,我沒有其他可以證實的選擇,我别無方式。對于抛棄了另一個世界愛着我的人這件事,我感覺到無比自責,可是我内心卻又如此真切地覺得,隻有這裡才是我的容身之所。我的命運在這裡,我必須回來。
如今,我确實回來了。
這裡土壤與空氣的味道與那個世界不同,回到這裡,我自然而然泛起了一種仿佛回歸母親懷抱的安詳感受。我站起身來,拍了身上的灰塵,才發現自己渾身赤裸。
我由衷地慶幸并且感激自己仍然活着。
我在廢墟中翻找了一通,發現了一部手機,不過已經不能用了。從周圍生鏽的鐵器中,我發現這裡是當時用來肢解我的那間審訊室,原來蓋在了這麼孤立無援的一片郊野。過了一會兒,我又在草叢中找到了遺失的單隻耳墜,還有俠客送我的紅寶石項鍊。
沒想到當時苦于不管怎樣都取不下來的項鍊,如今竟然以這種方式被摘了下去。也是回去了這一遭才知道,原來俠客和小滴都是旅團的成員,“蜘蛛腦”,這是那個世界的人稱呼他的一種方式,原來他說的boss就是旅團團長庫洛洛,原來在無形之中,我也早已經和旅團的人有了千絲萬縷的瓜葛,甚至在過去的某一時刻,我曾與酷拉皮卡和俠客共處于同一間車廂内,幸虧那時除我之外,他們彼此互不相識,誰也不清楚對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