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富蘭克林在外面等我們。”庫洛洛笑着說,沒有寒暄,對于我突如其來的到訪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疑惑。他把手從衣服口袋裡伸出來,做了一個十分紳士的邀請手勢。
我心底騰起一陣意料之中的恐懼感。
甚至可以說,當下的場景越和諧,我心中的恐懼就越濃烈。這種恐懼并非因為單純的懼怕,而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悚然感。隻因我明白,此行風險過大卻又别無他法。
我深知如果庫洛洛察覺到什麼異樣,他完全能在我意識不到的情況下用一萬種方式試探出我假冒的身份。
許多種複雜的情感漿糊般攪和成一團,我的心像是盛放着泡沫流體的玻璃玩具般不安搖動。那流體内包含憎惡、包含擔憂、包含忐忑、還有一種我不能理解的苦澀。
“你的心髒上的鎖鍊,解開了?”我明知顧問到。
“嗯,如果沒解開就不會讓你來見我了。倒是你,怎麼突然想到要拿回自己的能力了?”緊跟着庫洛洛的步伐,隔着大約半個身子的距離,他問我。說話的時候沒有回頭。
“因為協會的事,最近出了點麻煩。”我在斜後方盯着他的側臉,謹慎地措辭說到。
“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
“不用,我自己就能處理好。”
他沒再說話,點了點頭,嘴邊挂着一絲很淺的笑容。
出機場以後,庫洛洛替我打開車門,我看到富蘭克林坐在駕駛位,他則和我一起坐上了後排。一路上我們都沒太說話,可不知為何,我感覺庫洛洛似乎心情很好。
克服假扮身份的緊張感之餘,我極力不讓自己顯得局促,催眠自己忘記那些情緒。直到在這凝固的狹窄空間中,一道聲音讓時空再次流轉起來。
“你什麼時候走?”庫洛洛突然問。
“拿回能力就走了。”我回過神,卻沒有看他,隻是盯着車窗外因後退而模糊了邊界的風景回答說。
“不如等明天。”他說,“如果沒那麼急的話,明天我送你回來。今晚我們可以一起吃頓晚飯,瑪琪她們也已經很久沒見過你了。”
我從窗外收回視線,轉頭和庫洛洛對視,才發現他好像一直都在看着我,那道飽含笑意的目光令人沒有拒絕的勇氣。我愣了片刻,說:“好。”
他這時才真的笑了,一雙寬厚的手掌交疊在一起,拇指在虎口上方輕輕摩挲着,帶動反毛領的皮衣摩擦,時不時發出“沙沙”和“吱嘎”的怪響。那神情比我先前見過出現在他臉上的的任目光都要更加古怪,是我匮乏的語言所無法形容出的感覺,那眼底的灰蒙中摻雜了一絲光潤的水汽,正如同冰冷卻又膩人的涼油。
車子平穩地駛入一家酒店的停車場,似乎是料定我能留下般,他們早已經為我開好了房間。雕刻着繁瑣花紋的圓柱式電梯停靠在六樓的位置,電梯門打開,正對着電梯口的第一個房間房門大敞四開,我看到一個穿着武士服的男人坐在床邊的位置。
“唷,你來啦。”信長披散着頭發,正支着單條膝蓋坐在那裡擦拭自己的武士刀。他一定早就察覺到了我們靠近的氣息,這樣沖我說到。
“我們有兩年多沒見過了吧。”這時,瑪琪也從拐角處走了出來,她拎着一個白色的布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原以為敏銳如瑪琪,肯定能第一時間就憑借自身的直覺意識到我不對勁,可與她對視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神中沒有審視,似乎隻有一絲因太淺薄而近乎無法察覺的關切。
我這次許願的内容是“未來七天内讓我僞裝成雨林,不可以有任何破綻,任務結束後恢複原樣”。或許關鍵在于這次許願的說法,所以不僅僅是外貌,連氣息、習慣、氣質、聲音都變得和她一樣,甚至這三天内我是直接借用了雨林的身份和身體也說不定,反正……不管怎麼說,隻要不多言,應該就很能夠難被人察覺出。
雖然這樣做有些對不起雨林。
我定了定神,将思維拉回到現在。目前基本可以判定雨林和旅團裡的初始團員都是老相識,隻不過不常相見。
“團長你也是,非要霸占着雨林的能力,我早說過這樣不合适了。現在好了,人家來要回去了吧,就算你和雨林關系好也不能……”
“信長。”富蘭克林打斷了他的話。
庫洛洛沒理會他們,帶我去了隔壁房間,替我安頓好今夜的住處。随後我們又回到剛剛的屋子與瑪琪他們會合,我順勢坐在沙發右側,瑪琪就直接坐在了我旁邊,和我離得很近。
“最近遇到什麼事了嗎?畢竟你很少會和團長主動聯系,更何況這幾年也都沒聽你提過要取回能力的事。”她說。
“是……遇到不靠能力解決不了的難題了。”我點了點頭。
“說起來,最近旅團裡也還是有兩個位置空着,不如團長幹脆就讓……”
“信長。”瑪琪再一次打斷了信長的話。一時間兩相沉默,隔着坐在中間的我,他們兩個相互對視了好一會。
“她早就知道4号退團的事了,團長剛回來的時候就和我們說過。”瑪琪靠坐在沙發上,看着信長說,“她不入團這件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嘁。”信長不滿地咂舌一聲。
“如果雨林能入團,那也用不上你說,團長肯定第一個答應。”
“知道了知道了,我隻是想再問一次而已,萬一最近……”
庫洛洛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他靜靜坐在一旁的辦公椅上,雙手十指相扣,撐住桌面作沉思狀。直到我握住瑪琪的手臂,富蘭克林站到他們二人中間勸和,吵嚷的聲音停止,他才伸出右手,将五指微微合攏。這時,我親眼見他到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本紅色封皮的書。
“想要偷盜能力需要一系列極為繁瑣的步驟,可是若要将能力還回去,卻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他說,“隻需要在心裡默想能力的名字,書就會自動翻到能力所在的那一頁,然後将它撕下來就可以了。”
他說,随即将手中的書丢給了我。
我趕忙接住,順勢瞥了一眼庫洛洛的表情,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神色竟意外柔和地看着我。我沒多猶豫,單手捧起這本“盜賊之書”,沉重且濃郁的氣瞬間便籠蓋住我的全身,将我困在那團念力之中。我緊張得額頭直冒冷汗,神經緊繃,在心中默念出那能力的名字。
“自動天使筆記。”
書頁果不其然自己翻動起來,隻消片刻,便停在了固定的某頁之内。我看到那書頁裡有念能力的名稱、簡析,還有使用方法,我再一次看了一眼庫洛洛,确認他的表情沒有什麼危險的信号,才迅速将那一頁撕下。
古舊的紙張在離開那本書的一瞬間便從我手中消散,像廢紙燃燒後的灰燼。屋子内的一衆視線都盯着我的動作,目光追随着那消失的紙張轉移到我臉上,我看了一眼庫洛洛,他則注視着我,輕笑着點了點頭,旋即,我手中那本“盜賊的極意”便也一同消失了。
這就結束了?我成功了?
我不可思議地握了握已經空了的雙手,方才手中書籍的重量與觸感此刻倒像是一場幻覺。這時手機震動的鈴聲響起,我裝作心不在焉地拿出來掃了一眼,看到酷拉皮卡向我發來的短信,裡面的内容是我們提前商定好的暗号,目的就是為了告訴我妮翁的能力已經恢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