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選了個頂樓最開闊的位置,這棟小樓後面還有條窄河,雲城沒有重工業,四周城市又都在發展旅遊業,這條河意外的清澈。
“就這間吧。”她從老闆手裡接過鑰匙。
“我們找你都會先在手機上告訴你再上樓,要是有敲門聲記得給我們打電話。”老闆離開前又補了一句。
于夏困得緊,腦子都不轉了。
老闆以為她是疑惑,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露出精幹的肌肉,一看就是長期鍛煉的。
“我打幾個人沒問題的,”老闆拍拍自己的肌肉,很是寶貝,“你放心。”
于夏:“……”
她關上門,都來不及仔細欣賞城市風情,洗個澡倒頭就睡。
再醒來已經是夕陽上頭時候,她随便洗漱一下,換了身衣服出了門。
最能看出城市煙火氣的時候就是傍晚,越是小城市,夜晚越是熱鬧,街坊鄰居,偶爾來的旅客,還有放假回家的大學生紮堆在夜市,熱鬧非凡。
果不其然手機上多了幾個未接電話,于夏去手機店換了張卡,跟柯芊講了一聲自己在外地寫生,拔掉手機卡,把柯芊的消息設置為免打擾。
她無意和柯芊使脾氣,純粹不想讓人來打擾她的美好日子。
*
在民宿躺了一天,盯了一天手機。
正如網上攻略所說,雲城的确沒什麼好玩的地方,她翻了幾個本地博主出的攻略,憑借走南闖北的眼光,屏蔽掉濾鏡,這幾個地方都沒什麼好看的。
她不是打卡博主,沒什麼哪裡都要去拍個照的欲望。索性拆開畫闆,去天台上畫日落。
她畫得很随意,漫不經心地調色,紫色粉色攪在一起,一筆一筆往畫布上抹。中途遇到小九上來晾衣服,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驚為天人。
于夏畫畫的時候不喜歡聊天,随意敷衍幾句小九,小九就搬了個凳子過來,安靜地吹風,一直到晚飯飯點。
小九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她和小七可以少吃點,給她勻一份。她沒有麻煩别人的習慣,婉言拒絕了。
雲城太無聊了,她打算明天就走,走之前去逛兩圈,就當是打過卡了。
小九給她指了附近的夜市,讓她注意安全。
于夏趁着晚風,慢慢悠悠地散步過去。她身上穿的白t染了點顔料,倒也不突兀,像是本來就印在上面的色。及肩發随便挽了個低馬尾,短褲下是修長的小腿,踩着雙帆布鞋,非常随性的打扮。
可她往那一站,就不像雲城本地人。
本地人是熱情的,愛熱鬧的,随時看人都笑眯眯的,像是夏天的蟬,不知疲倦。
而于夏就是從冰箱裡撈出來鎮暑的冰塊,哪怕是靠近都能凍得人打一個冷顫。
于夏沒什麼食欲,打算買點水果當晚飯湊合一下,她轉了方向,往菜市場去。
市場小,蔬菜攤旁邊緊挨着水果攤。于夏挑了幾個橘子,結了賬,從另一個方向往外走,邊走邊看陳竹給她發的消息。
忽然起了風,蟬鳴聲拔高像是耳機中突然拉大的音量聲,于夏不明所以地擡頭,眼眸裡撞進一副渾然天成的畫。
如若這是經她手繪下的畫,她的老師應當會皺着眉問她為什麼要畫這樣雜亂的背景,爛掉的菜葉和果皮橫屍路上,層次不齊的行道樹自栽種下就沒怎麼理過發,攤位支得亂七八糟,泡沫箱被路人踢歪了幾個,斜在路邊。甚至路邊還躺着條栓了繩的狗,毛色雜亂。
除了畫中人,這裡一切都混亂不堪,是典型的菜市場生态。
唯獨她不一樣。
她就站在混亂不堪的背景裡,細長的手臂懸在空中,仔細挑選橘子。象牙白的旗袍貼合在她纖細卻不失曲線的身上,猶如水墨丹青,寥寥幾筆勾勒出的遠山黛色。
頭發挽了個精細的發髻,玉色簪子襯得發色愈發地黑。
從于夏的角度,她隻堪堪能看見半個側臉,一颦一笑,真像是山水畫裡走出來的仙女。
“多少錢?”仙女把手裡的塑料袋遞給老闆。
“七塊三。”上完秤,老闆朗聲回答。
于夏欣賞完水墨畫,拎着橘子打算繼續走。
“能抹個零嗎?”仙女又問。
“可以可以,給我七塊就好了。”老闆非常爽快地抹了零。
仙女就從随身背的小包裡掏出七塊錢零錢,遞給老闆。
這年頭用現金支付的人不算少,但大多都是不方便使用手機支付的老年人或是中小學生。
仙女這一出還真是接地氣。
于夏好久沒有看到過用零錢支付的成年人了,她停了腳步。
仙女付完錢,一轉頭,就和站在原地的于夏正對上眼。比桃花眼還惹人的是長睫毛的桃花眼,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動作,隻需要眨眨眼,就有人會溺死在桃花潭水裡。
攤主賣完這一單,又躺回搖椅上,旁邊的風扇呼哧呼哧旋轉,風裡扇得蚊子都飛不穩了,跌跌撞撞往旁邊的樹上飛。
于夏黑了十九年的姬達,突然被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