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蛇牙(下)
江留月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這個夢,又安穩,又溫暖,又踏實,讓她怎麼都不願意醒過來,即使感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也掙紮着不想睜開眼睛。
“貴順,貴順,貴順……”
咦,誰是貴順啊,這個名字好土氣啊哈哈哈……
“對不起,對不起啊baby啊……”
大哥哥,你在跟誰說對不起呢?
江留月隻覺得自己漂浮在藍色的海水中,她看到了厚重的玻璃,看到了玻璃後面,個子瘦小,眼
神迷茫的少年。
哦,好像是水族館呢。
江留月漂浮了過去,隔着玻璃,摸上了那個少年貼在玻璃上的手掌。
他在說什麼呀。
怎麼都聽不見呢。
可是看起來為什麼那麼傷心呢,為什麼看起來皺着眉毛的樣子那麼的可憐呢?
隻覺得心好痛啊。
江留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不知道為什麼,也悲傷的哭泣了起來。
好痛啊。
心。
溫暖的海水仿佛失去了溫度,手腳忽然都變得冰冷起來,她吃力的甩動着自己的手臂,希望可以
暖和起來,可是手臂卻仿佛有千斤重,怎麼也擡不起來。
江留月急的要哭了,她一邊拼命的掙紮,一邊哭喊出聲音來:
“媽媽!!!!”
病房裡守着的少年們被這忽如其來的動靜吓了一跳。
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挂着吊水的江留月忽然揮舞起了手臂,吊針一下子被甩開,架子都被扯得劇
烈搖晃起來,藥水飙了一地。
一直坐在床邊的權志龍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撲上去抱住了她,而同樣在旁邊的窗戶邊站着透氣的東
永裴也一個箭步上前穩住了挂吊水的架子,一隻手抓住那險些同樣被甩出去的輸液瓶。
“媽媽!!!!”
被抱住的江留月胡亂的掙紮着,在權志龍懷裡又哭又鬧,眼睛也沒在睜開,慘敗的臉上糊滿了淚
痕,她扭着身子拼盡全力掙紮,手在空中亂抓:
“媽————!!!!”
嘶啞的聲音像是小獸無助的悲鳴,聽的在場的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鼻子都忍不住跟着泛酸。
“貴順呀,寶貝,是我呀,是我呀。”
緊緊的攥住那冰冷的手窩在自己的懷裡,權志龍将人禁锢在懷裡,幾乎是帶着哭腔央求着:
“你别亂動,别亂動呀。”
“媽——媽————”
江留月扯着嗓子嚎,聲音沒有什麼力氣,聽起來卻讓人心頭揪緊的厲害,她一邊嚎一邊嗚嗚嗚的
哭,一隻手掙紮,一隻手扯着自己心口。
她叫的是中文發音,但在場的都知道她這是太難受了做了噩夢在喊媽媽,都又慌亂又無措。
“……這、這可怎麼辦啊……”
東永裴看着她,揪心的聲音都在抖。
他無措的看向同樣不知所措的站在病房裡手腳都不知道怎麼動的勝利,忙内似乎被吓呆了,眼珠
子都不會轉了一樣的僵直着身子。
“還、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看到弟弟那呆愣的樣子,東永裴反而反應了過來,他慌亂的喊道:
“快點去叫醫生來啊!”
“啊?啊!!啊!!醫生、醫生、椅…不對、醫生……”
李勝利慌的連話都說不好了,轉過身就往外跑,差點沒撞門上,揉着自己的頭一下子扯開門,踉
踉跄跄的就往外沖。
他往外沖的時候起步太狠,差點沒有頭朝下摔倒在地,一個踉跄穩住自己,他就拼命往護士站
跑,連把正好走過來的崔勝铉撞了一個趔趄都顧不得道歉,隻是撒腿就沖。
“……”
崔勝铉趔趄一下,捂着被撞的隐隐生疼的肩膀,有些沒反應過來的看着李勝利的背影。
走在他内側而幸免于難的申敏兒一把扶住了他,關切的問道:
“勝铉,沒事吧?”
“……沒事。”
崔勝铉回答道,手摸着自己的肩膀,不知道在想什麼。
“剛才那個,是隊裡的忙内吧,真是個孩子,冒冒失失的。”
申敏兒揉了揉他的肩膀,露出了溫和的慈愛笑容,輕聲說道。
可崔勝铉卻沒有回答,而且還伸手輕輕的将她的手拉了下來,也隐隐的拉開了和她的距離。
暗自深呼吸一口氣,申敏兒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盡量依然是擔憂和溫和的樣子。
韓雪靜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一直遲遲不來電話,自己就開始心裡不安了,最終按捺不
住的打電話過去,沒料到的是,接電話的人居然是崔勝铉。
她哪裡知道自己打電話的時機實在是太不湊巧,正好在把江留月送入醫院,崔勝铉堵着韓雪靜的
時候。
本來如果韓雪靜咬死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暈倒的江留月又不能指證,這事也就死無對證了。
就算是崔勝铉有所疑心,但是按照申敏兒的能耐,這個事情她怎麼都能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
偏巧讓崔勝铉接到了自己的電話,而自己當時因為心情太過迫切,直接問了一句事情到底辦好了
沒有。
雖然聽出崔勝铉聲音的時候,申敏兒當機立斷的立刻将話題扯走,說韓雪靜給自己拿一套衣服怎
麼那麼磨蹭來轉移目标,在知道江留月居然暈倒之後她還主動要來看望表達了自己的關心,但是
她也實在很忐忑崔勝铉到底對自己什麼看法,又知道多少。
盡管對方沒有拒絕自己來看望的要求,也在醫院的停車場等着自己,陪着自己一路走上來。
但是一路上崔勝铉除了打招呼并沒有多餘的話,韓雪靜更是大氣不敢出,一見面就被她立刻找了
個借口趕走了,生怕待會找來對質。
現在情況如何申敏兒心裡也是沒底的,她隻不過是讓韓雪靜給江留月點苦頭吃吃,至于是怎麼吃
的苦頭,她并不關心。
作為現在韓國的頂級演員,她的親信想在片場給誰穿個小鞋,那是多麼容易的事情,誰知道能出
這個岔子?
“那個,勝铉……”
申敏兒決定在進入病房前一定要給崔勝铉上上眼藥,她在演藝圈摸爬滾打的久了,女演員之間的
勾心鬥角可比男愛豆們之間的厲害多了,什麼手段沒見過,直到現在,她對江留月的暈倒還在心
裡打個問号呢。
可是她剛張嘴要說點什麼,兩個人已經來到了病房門口,病房的門雖然是關起來的,但是仍然聽
得到裡面嘶啞的哭鬧聲。
崔勝铉幾乎是立刻就跑過去一把擰開了門沖了進去,把她晾在了門口。
說到一半的話語堵在喉嚨裡,申敏兒一口氣沒能上來,差點哽過去,她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好自
己的表情,跟着崔勝铉身後進入了病房。
一進去就看到一屋子的淩亂,江留月還是一身片場穿着的衣服,頭發亂的不行,正被一個背對着
門的年輕男人死死抱住安撫着,隻能聽見嘶啞的哭鬧,而在旁邊一直幫襯着用被子蓋着她的莫西
幹頭的則是東永裴,隻是江留月掙紮的厲害,東永裴接連胳膊上被踢了好幾下。
雖然說是沒穿鞋子,但是那幾下估計也踹的并不輕,但是東永裴一點生氣或者不耐煩的表情都沒
有,依然是用心疼和無奈的表情,聲音柔和的安慰着哄着,一隻手輕輕的撩開江留月亂七八糟的
頭發,免得被淚水糊在臉上。
這雖然在傳聞中說江留月和BIGBANG中的成員關系都不錯,尤其是權志龍和東永裴崔勝铉這三個更
是練習生時期就十分親密,但是聽說是一回事,娛樂圈裡聽說是至親其實連電話号碼都沒有的也
大有人在,真正見到,還是給人相當大的沖擊感。
申敏兒下意識有些心虛。
她之前雖然一直把江留月認定是小三,但是可一點實錘都沒有,如果江留月隻是真如傳聞中備受
哥哥們疼愛,那她可能真的是無辜的,這隻不過是崔勝铉個人的單戀罷了。
但是這樣一想,她心中不甘的感覺更加濃烈,一時之間,竟也隻是複雜的看着這混亂的一切。
江留月像是被魇着了,雖然還沒醒,卻隻是哭,啞着快要發不出聲音的嗓子喊着:“疼——”
她說的盡是亂七八糟的中文,可能是半昏迷中本能的隻會說母語,權志龍聽不懂,勉勉強強的隻
能分辨出她在喊疼。
這有氣無力的貓兒一樣的嗚咽就像是用刀尖剜心一樣,權志龍心疼的氣都要上不來,眼睛都通紅
通紅的。
“醫生、醫生、醫生……”
李勝利喘着粗氣跑了回來,身後跟着醫生護士,看着這一片狼藉,醫生護士也是吓一跳,但是專
業人士就是不一樣,立刻跑上前去看看江留月到底怎麼回事。
可江留月像是受傷的小刺猬,被人一碰就踢腿擺手的掙紮,嘶啞着嗓子哭着說着亂七八糟的話,
權志龍顧不得避嫌,從後頭将她整個人抱在懷裡,一隻手捂着她的眼睛,在她耳邊一個勁的哄
着,東永裴趕緊跨坐床上,抓住了江留月的一條手臂扯過來給護士處理剛才甩針造成的傷口。
“嗚啊——嗚啊——”
江留月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隻是哭,手臂被人死死拽住很明顯造成她極大的不安全感,她一個
勁往後縮。
“沒事的,Alice,沒事的,沒事的啊。”
東永裴像是安撫小動物一樣的捋了兩把她的手臂,看一眼護士處理的傷口,就回頭安撫她一句。
李勝利也颠颠的跑過來,幫忙護士又是拿紗布又是幫忙拆棉簽的。
被權志龍整個抱在懷裡,江留月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她似乎是醒了,但是并不清醒,隻是嗚嗚咽
咽的小聲的抽噎着。
“家長沒來嗎?”
檢查完畢,重新挂上吊針又安排護士将點滴速度調到最低,醫生才摘下了剛才用來聽心律的聽診
器問道。
好容易大汗淋漓的跟着松口氣的東永裴一愣,下意識的看向權志龍,權志龍卻抿了抿唇,沒有做
聲,隻是将懷裡已經安靜下來再次閉上眼睛入睡的人緊了緊。
現在連個經紀人都沒有的江留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想找個監護人都沒地打電話,連續差不多一
年多沒有通告,經紀人部門的人員都大換血,就算想找之前一直聯系的周文生的聯系方式都翻不
到。
所以江留月的病房裡才隻有他們幾個。
“沒有監護人嗎?”
醫生忽然皺起了眉,用有些懷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權志龍和東永裴。
說實話,權志龍的口罩還挂在脖子上,毛線帽遮住了大半眉眼,東永裴雖然沒有帽子口罩,但是
莫西幹發型還有一身鉚釘的打扮讓他看起來也并非什麼善良人士。
BIGBANG雖然憑借HIT曲紅遍了韓國,但是比起歌曲,成員們的容貌認知度真不算高。
這時候就算是表露自己的藝人身份,好像也隻是增加可疑程度以及把記者招來而已。
正在這氣氛凝固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站在旁邊的崔勝铉忽然開口了:
“我就是。”
醫生皺着眉看過去,好在崔勝铉雖然闆着臉的時候有些嚴肅吓人,卻模樣幹淨帥氣,看着倒不像
是壞人。
“你是她什麼人啊?”
“是她哥哥。”
崔勝铉恭恭敬敬的說,還鞠了個躬。
“哥哥?”
醫生翻了翻手裡的病曆,忽然拿起病曆本照着崔勝铉的手臂就是狠狠一下,口氣不善的訓斥道:
“有你這樣當哥哥的嗎?怎麼照顧的人?”
申敏兒吓了一跳,趕緊上前扶住崔勝铉,卻因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隻能咽下沖口而出的指
責。
而崔勝铉隻是低着頭,一味的承受着醫生接下來連珠炮一樣的訓斥。
好容易罵夠了,醫生又翻着病曆本,一樣樣的曆數:“這孩子都病了多久了才送過來?發燒那麼
久都有肺炎的征兆了,還又是貧血又是營養不良,你們家是飯都不給吃嗎?!”
“……對不起。”
崔勝铉啞着嗓子說,然後又鞠了一躬。
而醫生下一句話卻讓他倏然僵硬:
“這樣下去,哪天是不是得等人死了你們才送過來啊?”
崔勝铉的瞳孔劇烈的顫抖了一陣,他勉強吞下一口口水,垂下了長長的睫毛,聲音顫抖的說: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唉。”
醫生并無惡意,隻是看着那麼花一樣好看的小姑娘病成這樣,作為醫生實在是氣憤才口出不善,
見他那麼大個子卻像是犯錯的孩子一樣站着規規矩矩的鞠躬,倒是氣發不出來了:
“你跟我過來,拿了藥方再去取藥,這個程度的話,要住院才行,順便去把手續辦了。”
崔勝铉應了一聲,跟在醫生護士身後離開了病房,申敏兒想跟上,卻看到護士臨走前異樣的眼
神,又隻能按捺住自己,留在了病房裡。
重新打好了吊水的江留月已經安靜了下來,病床上亂的都不能看,權志龍直接穿着坐在病床上像
是抱着小孩子一樣的将人摟在懷裡。
“就這樣吧。”
他對東永裴說着,拒絕東永裴要幫忙整理的行為,并且接過被子,好好的蓋在了江留月的身上。
“這樣壓着你沒事嗎?”
東永裴關心了一句,見權志龍搖頭,便也作罷,虛脫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又擡頭看了看
吊水架子,仔細的檢查着點滴的速度。
“啊,護士姐姐說是藥水太冷了刺激到Alice了,我去要兩個暖寶寶來。”
李勝利也幫着整理好剛才搞亂的東西,然後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一屋子各忙各的,申敏兒就跟個透明人一樣,她再怎麼淡定也沒辦法繼續那麼呆着了,可是這時
候如果轉身就走,那麼在BIGBANG的這裡,自己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和男人交往中,對方的朋友對自己的看法有多麼的重要,申敏兒當然不可能不知道。
深呼吸一口氣,她努力露出了笑容,聲音溫和的和東永裴說話:
“Alice好像衣服都沒有換呢……需不需要我幫忙?”
東永裴一愣,看向了她,然後看了一眼權志龍。
申敏兒也帶着和氣的笑容看向權志龍,可是這一眼卻讓她猛然感到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
那雙漂亮的像是琉璃一樣淺色眸子裡是深不見底的冷意。
“那、那個…這樣Alice會很不舒服的,畢竟衣服也髒了不是嗎?”
硬着頭皮說出這句話,申敏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身為混了好幾年的大前輩,氣勢上竟然被壓的沒
有回手之力。
她并不是第一次見到權志龍,之前也曾經碰過面,這小子是金喜善那一派的,這兩年更是如日中
天,金喜善在人脈方面更是不遺餘力的幫他搭橋鋪路,自然申敏兒也在一些地方見過權志龍。
印象中權志龍是一個十分有禮貌的後輩,利益無可挑剔,清秀又沒有攻擊力的容貌和讨喜的性
格,軟軟的嗓音,一誇就臉紅的腼腆羞澀的少年模樣讓他被不少前輩喜歡。
隻是申敏兒對這種溫溫吞吞的小弟弟不來電才沒多加注意,後來也隻是因為和崔勝铉有了那麼一
層關系,才對成員們有所了解,這個才華橫溢的隊長給她的印象也隻是浮于表面罷了。
“不用了,謝謝您的好意,可是Alice不喜歡不認識的人碰她。”
完全不避嫌的坐在床上抱着懷裡的人,權志龍即使是說話,也是壓低了聲音,本來奶奶軟軟的嗓
音竟然聽不出一絲孩子氣,沉穩而溫柔,卻恰當的毫不留情的劃清了距離。
“……怎麼、怎麼能說是不認識的人呢?”
申敏兒臉上有點挂不住,仍然勉強笑道:
“我和Alice可是朋友呢。”
“朋友?”
權志龍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他擡起頭,似笑非笑的看着申敏兒,輕聲的吐出這兩個字的發音。
像是重複申敏兒的話,卻涼薄而嘲諷。
“我們家孩子……怎麼能是前輩您的朋友呢?”
一股涼氣從腳底往上竄,申敏兒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十分的僵硬。
“這孩子年紀畢竟還小,也不太懂得這世界,其實我很擔心她,朋友什麼的,并不需要吧。這孩
子就和我們玩就好了,畢竟哥哥們不會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