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還在潛伏的濃紫色如今再也掩飾不住它那猛獸般的貪欲,天幕被這種猛獸盡數吞沒,這下,不談那夕陽的亮眼紅色,連墨色的影子都尋不到了,天空隻剩下了空洞洞的殘骸。
在悠遠的田間小徑上,有一盞明燈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劍,在黑暗中極限割裂出一線纖細的光明。
遠離了還在燈火輝煌的市井,這片田間顯得格外地悠靜而曠遠。
蕭喜提着一盞閃爍着微弱燭光的燈暮然回首,望對面遠處的萬家燈火正與天公星河試比高。
她思緒放遠,她望向自己手中握住的燈光,不禁想到一句曾經聽聞的佛語“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
她看着燈影恍恍的遠方,她想問,她是否算是點亮這片萬燈的傳燈人?畢竟那片萬燈皆明原先是沒有的。現在......她依舊提着一盞燈,盡管它的燈火并不明亮,盡管它依舊朦胧,但她仍會帶着它去點亮一個正被蒼穹黑暗籠罩的姑娘的心。
她亦想問,她這片朦胧微弱的燈光是否可以蓋過六年前的黑暗?
她想一路長明,照亮過去,亦照亮那個遠在盛京還在等待救贖的人。
這些聽起來冠冕堂皇的傻念頭想過太多次,但每次都能給她帶來無法言說的無奈。蕭喜默默搖了搖頭,嘴角淡淡為此而笑。
牛家這裡并沒有拂去恐懼,整個村落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大抵是那牛大蔥遲遲未歸的原因,牛家還不敢輕舉妄動。
蕭喜尋到一處窗口,這是先前她與那姑娘對視的地方。
蕭喜從袖口放出一隻小紙人。
“去。”蕭喜用指頭點了點小紙人的頭,那小可愛臉上的腮紅竟然更加紅豔了幾分,活像猴屁股。
得了主人的寵愛,可是件光榮的事情勒!因而,小紙人的做事的勁頭就更加昂揚了!
小紙人紅着臉,麻溜地翻了個跟頭,然後借着自己如同蟬翼般的薄背,自嚴實的窗縫裡進去。不一會,小紙人就把被關緊的窗戶自内而外敞開了。
待小紙人乖巧地爬回她的袖子中,蕭喜才慢慢地爬進屋子。她把遮擋在窗前的茅草堆推了推,掀起的塵氣惹得她差點要打噴嚏。
蕭喜當然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必要這般小心翼翼,憑她的本事,那粗魯的女人哪裡會是她的對手?她關心的隻有一個事情,她的冒然行動是否會讓那姑娘更加戒備。
蕭喜提着微弱的燈光,沿着牆角,尋覓着方向。
終于在一個狹小逼仄的角落裡發現了女子單薄可憐的身影。
蕭喜将燈燭安置到她的身旁,昏黃的光芒隐隐約約晃動着,夜間漸升的水汽将氛圍拉扯得更為靜谧,也給蕭喜帶來了朦胧的視況。在霧蒙蒙的、實在算不上看得清楚的視野裡,她卻依舊能捕捉到閃爍在女子側臉未幹的淚痕。
“醒醒。”蕭喜自己也不上現在心裡具體是什麼感受,但應該是難受的。
她輕輕搖了搖女子。
“你......是......”女子緩緩開口,幹澀的唇瓣艱難地将話語擠出。
“我啊。”蕭喜的目光籠上了一抹溫和的笑意,“是你的救星。”
“救星......”女子無言搖了搖頭,接着又閉回了雙眼,嘴裡喃喃道,“我大抵是在做夢吧。”
“别睡,你先仔細看看我的臉。”蕭喜眼見女子又要昏厥過去,趕忙說道。
“你......你是......”
女子這才猛然發現,眼前的蕭喜竟然與前兩日所見到的人有着類似的面孔。不過,眼前之人分明是個模樣不錯的女子,先前的明明......
不知為何,女子眼眶止不住地流出眼淚,半晌也不知到底要說些什麼。她的身軀隻是不停地顫抖,不停地顫抖。
“謝謝你。”
“還有力氣走嗎?”蕭喜拉住她的手,做讓她能夠站起身的支柱。
“有。”
那時,蕭喜站在窗口邊,逆着分明澄澈的月光,站在女子的跟前。
女子看到月亮已經升起,銀白的亮光透過窗戶,将蕭喜的輪廓照成一個有着□□而神聖身影的聖人,就連她腳下的影子看起來都是堅毅而有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