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他們兄妹二人寄人籬下太久,三僑這樣仗勢欺人者早已數不過來,哥哥蕭吉不是沒有想過反抗,可她一向直率的哥哥,從不屑于使出和别人一樣下作的手段。後來,他們也見過不少反抗的人,他們的下場無一不慘烈,哥哥為了妹妹,總不願犯險。
所以,她的哥哥蕭吉……何時竟然變成了今日這樣喜好在話語深處暗藏殺機的模樣?
蕭喜細思極恐起來。
“什麼?”蕭吉的思緒被妹妹打斷,他忙不疊地回神問道。
蕭喜看似無意卻在細細揣摩着蕭吉的情緒和狀态,她發現剛剛覺得詭異的地方如今已全然不見。
“......我,剛剛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啊......”蕭喜最終還是覺得是自己多想了,她連忙笑着說,“沒,就是忽然覺得哥哥剛剛那番想法很是厲害。”
“嗯?我......說起來奇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就忽然想到了那些東西,現在有些竟然還想不起來了,你剛剛在嘴裡嘟囔的什麼報複……三僑……我現在壓根想不起來了!奇怪......這感覺就像是剛剛忽然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一樣。”
“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不要多想了,我們先出去再說。”
他在轉移注意力。
“三僑這個點估計出去了,我們得盯緊着點。”
蕭吉拉住蕭喜的手腕,一起躍出了地室陰暗刺骨的惡穴。
四周的茅草屋都隐沒于黑暗中,和之前無數個夜晚裡的模樣一般無二。
今日幫子裡沒有點綴零散的火種,所有的茅草屋都空得很,大夥在年結時分大多都分散得厲害,有的是随了幫主去了外地,過了今日才會回來,有的則和三僑一樣,負責收取幫票,還有剩下的老弱病殘啊......當然,包括蕭吉和蕭喜,幫子裡幾乎不管。
蕭吉很了解三僑,盡管在今晚這個時辰三僑早已出發,但蕭吉敢肯定三僑最後必然要去青坊街,想要跟緊三僑的人隻要在三僑前面抄近路趕到青坊街即可。
按理來說,現在站在這裡看四周,應當是沒有亮光的,除了有遠處的歡鬧街坊會将煙火氣射向遙遠的天際,從而往他們這個方向暈開來的些許的燈紅酒綠,其他的......的确應該是沒有多餘的光的。
可是奇怪的是,蕭吉捕捉到了不遠處有一片茅草屋好像走了水。
“蕭喜,我最近好像也聽聞了一些事情,說是......近幾日,幫子裡老是無端起火,像是鬧鬼一樣......起初我以為是假的,沒想到......是真的。”蕭吉咽了咽口水,盡管他已經盡全力壓住自己内心的恐懼來努力平靜陳述下這段不太平凡的故事......但還是無濟于事。他貌似很害怕那些火光。
“鬼鬼......鬼?”蕭喜也咽了咽口水,她是比較怕鬼的。說起來,真要追溯的話,蕭喜對于“鬼”這種虛無缥缈之物最初的恐懼竟是從這裡就鋪陳下來了。
“沒......沒事,好像已經有人在滅火了,我們還是快些離去的好。”蕭吉道。
“嗯......”
......
蕭吉和蕭喜在趕去青坊街的路途并不通暢,原本以為肯定要錯過跟上三僑的機會,可是問了沿途的乞丐們,卻發現三僑居然還未曾經過這裡。
兄妹二人找了個角落方便觀察三僑那幫人的動向,不知就這樣等了多久......
“哥哥,已經快要子時了......你确定他們一定會來青坊街嗎?”
“一定。青坊街可是他數年盤踞搜刮的地方,再怎麼樣,他也不會放棄這樣好的收益機會吧?”
“嗯。”
直到街坊的家家戶戶們都熄滅了燈火,在兄妹二人都要放棄的時候,三僑才出現了。
在路上喧嚣過後的一片狼藉間,一陣風吹送來了不知哪個路角旮旯裡的一隻滾燈,破碎淋漓,闌珊火光映下來人模糊而慌亂的影子。
隻有一個人。
令人生疑。
因為三僑從未于他的那幫狐朋狗友們分離過,而今日不知怎麼的,三僑除了單人行于晚夜這一疑點外,更令人膽寒的是,他的面目和手上皆沾染了猩紅的血液,模樣和行為舉止也瘋瘋癫癫。
“他......”蕭喜剛想要出聲,卻被哥哥捂住了口鼻。
“别出聲,我有不好的預感。”蕭吉對她耳語,随後也閉口不言。
其實,蕭喜總覺得,如今她周圍的所有人......都仿佛在某個不可名狀的又邊際模糊的戲台上,演繹着一場暴風雨來臨前的默劇......好像,每個人都開始變得不像自己......連她自己也變得疑神疑鬼。
其實她還是心有不解,卻不想打破平靜,因為她怕一些東西一旦出了口,就什麼都變了,甚至難以力挽狂瀾。
她不解,為何哥哥非要執着于三僑之事?
好像大家都忘了初衷,他們兄妹二人最初隻是想要逃出那個不見天光的地室罷了。
其實,她也一點都感知不到來源于蕭吉身上那股緊繃着的緊迫感......但願,這不是她疑神疑鬼後蹦出來的點子。
三僑漸漸步入一間破敗的佛堂,佛堂外的牌匾早已被歲月洗刷得不可辨認,誰也不知道這裡供奉的是哪位神佛。
他手裡拎着一個血淋淋的麻袋,血液不是麻袋裡的,而是源自于他的手心。
蕭吉剛想要跟上去,卻被蕭喜本能地拉住:“哥,别去......今日還是算了吧。三僑的事,我們可以以後......再說。”
蕭喜的聲音是發顫的。
“沒有機會了,我敢賭那些幫票都在那個麻袋裡面!”
蕭喜又看見了那抹血光,這次不隻是蕭吉的脖頸......還有他的眼神裡也盡是這類充滿血腥氣息的貪婪與欲望。
倒是真如蕭吉自己所言......他像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一樣。
蕭喜微微皺眉,沒再說什麼。
在剛剛蕭吉與蕭喜說話的間隙,那三僑居然開始神神叨叨起來,他猛地一跳起,又忽然給自己一巴掌,然後再撲通一聲跪在破敗的神龛前又開始痛哭流涕。
他忽地定神,看見自己滿手的鮮血,不美好的回憶接踵而來......
“我沒放火啊,我沒放火,佛祖!不......不!是我放的火!佛祖,佛祖,火......火,是我放的......”
他哭得着實讓人覺得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