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是日夜晚。
朗月和芍七幾日前就已然趕到滄淩城。
今日夜幕已然垂落,芍七閉上眼,原本以為離去平台鎮後終得幾分清淨,卻不想又是個不眠之夜。
莫名的畫面襲入他的腦海......
“又來......”
芍七吓得又猛地睜開雙眼。
已經數日如此了......他疲憊着雙眼隻好自顧自地歎氣。
芍七同小公子離開平台鎮後就是數日路途波折,盡管二人同時使用風行之術,但還是花費了至少整整一日才到達滄淩城。
到了滄淩城的第一件事也不是落腳休憩,而是先行觀察滄淩城的目前狀況。盡管芍七多有抱怨,但還是拗不過朗月。就這樣,到了滄淩城的這段時間,他們二人圍繞滄淩城走了個遍,甚至将滄淩城演化為一個八卦圖,自裡向外分别點認了十六個分點,裡八外八正好,他們還在此十六處分别施法,以更好地讓施法者縱覽全局。
今日剛好走完最後一個點,晚上二人決定換在一處城内客棧落腳。
可是正如上文所說,芍七依舊睡不踏實。他本以為是這幾日太過勞苦才導緻夜晚的輾轉難眠,可今日同前些日子又有何差别呢?今日不過是身體上略覺輕松,但精神上的壓力反而更使他覺着壓迫。
他睡不着,更不敢睡。因為一旦閉上眼沉下思緒,腦海裡便被許多既陌生又熟悉的畫面占據,他一旦探出手想要觸摸這些無厘頭的思緒時,他的大腦便會頭痛難忍。
這種狀況說長不長,剛好從在平台鎮被那個什麼詹老爺施了什麼怪術開始。他記着一開始六芒星陣破解後,他于不久後醒來時也是這般疲憊無奈,但當時卻想不起太多關于夢境與怪異畫面的事情,不過是有些後遺症般地叫他分不清現實同夢境罷了。
可随着這些日子芍七同朗月愈加深入滄淩城這個南方水城,芍七對那些怪異模糊的夢境與畫面的回憶就愈發嚴重了起來。
他一直沒有主動和朗月提及此事,一是覺得沒有什麼必要,二是覺得此事過于奇異。
深夜,他的情況已經嚴重到就算不閉眼也覺得頭痛欲裂了,不禁背起冷汗,張口呼氣不止。
終得一句痛歎:“踏馬的......究竟是什麼妖魔鬼怪敢在本大爺這裡撒野......”
說罷,他有些不受控制地顫了顫身子,随後一手按穴一手撐起床案翻身下去。他步伐微虛,原本眼前是漆黑一片的屋子,卻不知怎的就陰差陽錯地被替換成了青磚黛瓦的巷子。他晃晃腦袋,自知現在神志不清,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往那個地方看。
芍七連忙握住劍柄,從劍囊中抽走了黑柄劍,慌慌亂亂推開了屋子。
今夜有月,幽幽月光被天上浮動的層層暗雲遮掩了幾分,原本抖擻在天邊的繁星在此時更是不見蹤影。
芍七縱使腳步虛浮,但任然不肯放下自己挺拔的男子氣概,他一襲黑衣不斷地在各個巷口穿梭,像埋伏在暗夜裡利索飛躍的黑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裡走,但好像眼前的幻覺正給了他去的方向。
此時的芍七一直沒肯放棄抵抗這股急不可耐的疼痛,故而冷汗已然自背部逐漸蔓延爬至他的額上,像野蠻生長的野藤蔓,又像狡狹又充斥惡意的毒蛇。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讓我去哪裡!”芍七在心中怒斥。
待頭疼減輕之後,芍七已然汗如雨下。他似戰過千軍萬馬後戰勝的将軍,難耐的頭痛是他疲憊後卸去的沉重甲胄。
芍七擡眼望去,眼前的一切令他覺得幾乎不敢置信。
這裡沒在深夜裡的江南烏巷,青磚黛瓦,立橋水上......與夢境所見一般無二,此時見此景緻也剛好加重了夢中原本描摹模糊事物的筆墨。他竟想起了更多事情,且畫面愈來愈清晰可視。
冷冷的夜風自水面鼓來,引得水花嘩啦而動,吹得他背後和額前的濕寒更加冷瑟,他竟感到有些遲來的後懼。這種後懼不來源于現在,不來源于他自身,更不來源于這片烏巷,而更像來源于前世今生的因果。
他步至巷口深處的一處偏僻瓦房,擡眼好似看到一個女人正向他招手。但這是幻覺,他清醒之後看見的這處所謂的“瓦房”不過是一片廢墟,而女人也随之不見。
當他轉身回眸之時,又好似看見一個同他一般身材的男人望着他,好似要對他說些什麼。而當芍七前踏一步時,卻見那男人的面孔竟然同他一模一樣,男人兇厲的眼神凝視着他不放......
芍七當即心髒驟跳而不受控制,他頭一次感到這種不可抗拒的恐懼,而這種恐懼太過壓抑,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此時的他好似立馬變回了孩童,他感到恐懼,故想要逃跑,用盡所有氣力,也要逃跑,逃出命運的魔爪。
他奮力轉身向烏巷的另一方向奔跑。
卻不想,驚慌失措間撞上了個人。
現下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種深更半夜之時怎麼會有正常人在烏巷來往?
思及此,芍七這個劍靈居然也有滿腦神鬼論的時候,他吓得更是呆愣得不知所措,一身武功本事忘得也是一幹二淨。
“啧!”這是個女人,聽聲音雖然年齡不大,但口氣卻不小。
“淨給我惹麻煩!”女子壓低聲線,滿口不爽。
她手頭力氣大,一把抓住芍七手臂處的袖子使他的方向調轉,随後他們二人皆朝巷子拐彎處奔去。
“喂,你跑的時候給我壓着腳步!要是被發現了,我可饒不了你!”拉拽着芍七的女子奔在前頭,她忽地回眸,冷冽的眼神如同一把極度鋒利的劍刺向身後的男子。
同時,她向後伸出半截手臂,手臂纖細卻有力,手中握了把開過鋒的蝴蝶刀,女子這幅模樣擺明了是要威脅人的态度。
芍七一時間居然真被吓住了。
女子忽地發現前方幾乎無路,幽淡的月光穿不過眼前的巷子,眼前是個死胡同。
“糟糕......”女子暗呼。
沒過多久,他們二人于身後都隐約聽見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還是一連串的,貌似有不少人。這些人的腳步雖多,但卻不雜亂無章,腳步踩地也踩得頗為踏實。看來這波人應該是些練武家子,實力不容小觑。
因還有輕微的頭痛感,芍七隻能靠穩住心态和神智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他想要去打量眼前的女子。
雖因巷口狹窄閉塞不見有多麼光亮而瞧不清對方的具體面貌,但他還是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量的。
該女子個頭不算高大......就算眼神狠厲,也不過是些裝模作樣的功夫......充其量算是個性格豪爽的小女娘。
何需一幫武夫廢這麼大力氣來追拿她?
不過,芍七好像也理解了剛剛對方口中所說的“惹麻煩”了。女子慌忙逃竄時,途中偶遇了他,而她之所以威脅他乃至拽走他,也不過是因為在忌憚這些兇狠的家夥罷了。
她啊,怕我見着了她的光,路上又被那些人歹去,問個所以然啊......她就更加跑不掉喽!
不是......本少爺生得不也人高馬大的?好歹......好歹也是個高階劍靈吧?怎麼的,這女人又是擔心,又是拽又是威脅的?!我在人家眼裡充其量不就是個好拿捏的柿子嗎?!難道......難道!我長得沒那幫家夥兇嗎???
想到這裡,芍七莫名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甚至還想問個明白。畢竟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在本大爺沒問出個道理前,這女人不能被逮住!他簡單的腦回路讓他做出了這個判斷。
那些人為什麼要抓她也必然有道理,說不準這些人的反常行徑會和仙機門所說的滄淩城迫臨劫難有些關聯呢。
芍七反過手去,不等那女子反應,他就已經自背後捂住了女子的嘴巴。
“你......嗚嗚......你要幹......什麼,嗚嗚嗚嗚嗚嗚!”
“噓。”芍七在唇邊豎了根食指示意道。
緊接着芍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肘撞開巷子邊的一個窗子。
然而這戶窗子的高度對芍七來說是剛剛好的,但對那女子來說卻是極不友好的。
芍七想就此托住女子一同過窗,誰成想這個家夥贅着個屁股怎麼也上不去。
芍七雖然捂着她的嘴巴,但她嘴裡“嗚嗚咽咽”的動靜就是止不住,她的眼神瞬間從先前的狠厲變成現在的恐懼,同時也是在告訴上頭的芍七“她上不去”!
“怎麼的,後悔啦?”
她這意思是......甯願被那些人抓走也不願被他拽走喽?這女人和那幫人到底是個什麼關系?真是矛盾!
“沒門!”
上不去也得上去!
芍七猛地向上一拉,那女人就被提了起來,轉而落入了窗戶。
不過還好芍七有些分寸,他在屋子的内側墊着底,那女人下來的時候至少不會摔死。
芍七仍然捂着女子的嘴巴不讓她發出聲音。
很快,那些陳群結隊的武夫就尋到了這個死胡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