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每年這個關頭白日與夜晚的溫差向來最大。夜裡風越來越涼飕飕,蕭喜身上隻留着一層薄衫,那荒涼的亂風刮在身上就如受着鞭刑般,又冷又疼。
她下意識地雙手抱臂,來回摩挲了幾回,想着能否借此擦出什麼溫暖來。
可是就在此時,蕭喜再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肩頭被人拍了一把,這次不同的隻不過是将受力之處挑到了右邊。蕭喜手頭僵了僵,咽了口水,斜眼看了看身側不遠處的少年。
她努力地回憶起不久前朗月說的話,将這種微妙奇怪的感覺轉化為一種風鼓動時的錯覺。她見朗月一直面不改色地走着,倒也算是給了自己心裡頭的安慰。
既然如此,她也真的越想早些擺脫夜裡流落在外的痛楚,于是問旁人:“要不我們就随便挑個地兒吧?”
朗月側頭瞥了一眼狼狽的蕭喜,淡道:“就在前頭了。”
“那就好。那前頭的人家是哪戶?”蕭喜不禁問他。
“德裕金府。”
蕭喜聽此猛地一個激靈,心頭那股寒氣愈發逼人,身子甚至也顫了顫。
朗月睨了她一眼:“怎麼了?”
蕭喜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稍許尴尬的微笑:“沒什麼,就是凍着了。”
兩人愈發加快了腳程,很快就到了這戶人家的大門前。
歲月是不饒人的。縱使昔日再怎麼華貴的大戶屋宅,如今也盡顯蕭敗零落。風光無限的門第如今門前落葉無人掃,垂挂着的玲珑八角宮燈如今被亂風刮落地滿地殘骸,雕刻着祥龍瑞鳳嬉戲圖的木紋如今被蹉跎地見不得棱角,曾經明靜清朗的檐下變成了小小蛛蟲築巢嬉戲的風水寶地......大門也被一隻大封條封地嚴嚴實實。
見此殘敗,歲峥嵘而愁暮,心惆怅而哀離,也不過如此。
蕭喜擡頭看着大門外頭挂着的“德裕金府”的牌匾,久久不能回神。
朗月早已揭開封條踏進了屋子,因聽不到蕭喜走路的動靜,因而好奇似的探出頭來,看了看垂手而立的蕭喜,問道:“你還杵在那裡作甚?”
蕭喜被朗月喚回了神,趕忙鑽進了屋子。
朗月正朝大堂走進去,說道:“我去找一處書房,再好好查看那本書冊。”
蕭喜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忙不疊地問他:“對了,當時在濟世堂找到了下冊時怎麼沒有直接查看?”
休怪蕭喜如此多疑,因為她想不通為何當時朗月既然已經發現了書冊的來去沒有第一時間給她看一眼。即便當時他是覺得受了傷的自己不太方便,可如若按照朗月的性子來的話,他大抵也會急着自顧自地想辦法查看吧?
怎麼的非要拖到現在?
說起來,方才在濟世堂的時候就覺得感覺怪怪的……
蕭喜也覺得如今說這話有些太過遲了,但無論如何還是覺得比較别扭,才說出了話。
誰曾想面前人的背影沉默地頓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蕭喜知道朗月那冷飕飕的性子,便以為這人又是不高興搭理自己。不過和朗月呆了也得快一個月了的她早習慣了這種場面,她也就當這是慣常,無甚在意。
她癟了癟嘴,晃了晃頭悠悠蕩蕩地也随朗月朝大堂走去。
當她再次看向朗月的時候發現對方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堂外,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假人。蕭喜疑心大作,她定睛看去,驚奇地發現從近處看朗月身上的衣物在亂風下竟然安穩得異常,絲毫沒有搖曳的動态。
蕭喜又走近了些,停在朗月身後,拿手輕輕碰了碰他,發現對方依舊紋絲不動,安若泰山。
蕭喜皺着眉頭,沒再說話。與此同時,她新吹燃了一隻火折子。
她拿着火折子繞到朗月身前,借着跳動的火光湊近對方,而她愈是靠近,她的不安就愈是強烈,當她感覺到自己腳底像沾到了什麼液體,這股不安終于達到了極點。
她緩緩擡腳,發現腳底溫熱的液體很是濃稠,但逐漸冷卻下去的液體也能很快凝固起來。
這是蠟油?!
蕭喜端着火光湊近蠟油流淌的源頭看去——藏在暗處的臉龐被瞬間照亮。
結果俨然映入眼底是一張空白的面孔。
昏黃色的光芒将面前的“假人”的面孔照得黃澄澄的,沒有眉毛,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甚至潦草地連耳朵都不曾有……準确來說它原本是有的,隻不過現在受到了火光的照拂而融化掉了而已。
火光之下,假人以超乎尋常的速度融化着,那流淌不止的液體叫人越看越覺得蠟黃蠟黃的,十分惡心,這分明就是隻蠟人!